于是他们两个就这么坐着,看着冰面上大伙儿忙活的身影,半响没人出声。

    黎明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还是祝南星先没忍住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默。

    “上次雪地求生课的第一天你逃课了?”

    她试图用开玩笑的方式缓解刚才的尴尬。

    黎明闻声转头看向她,先是确认了她的状态真的有所好转,才开口答道:“当时有个观测数据出了问题,我被喊过去检查。”

    “噢~”祝南星一副了然的模样,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轻快地笑了笑,“你高三的时候也总是没来上课,算不算逃课惯犯?”

    黎明听祝南星这么说,先是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在她这里是这么个形象,旋即,眸中溢出点点笑意,为自己辩解:“事出有因。”

    “也是,毕竟你总是被学校喊去参加竞赛嘛。”祝南星表示理解,但还是有点忿忿,“真好啊,我当时可羡慕你了,我也想随心所欲地在课堂上来去自如。”

    黎明垂首凝着她,似乎也想起了那个时候的祝南星,清冷的眸子里浮动起柔和的波光。

    “不用羡慕。”黎明收回目光,淡声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由,每个人也都在自己的笼子里,他那个时候也在煎熬着,甚至最后做出的选择都是被逼迫的,他没有选择自己人生的决定权。

    “嗯?”祝南星不明所以。

    但黎明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没有回答她。

    祝南星注意到对方的神色变得黯然,于是打算另找一个话头:“其实我对天文学也略有了解,我有个朋友也学的天文专业。”

    黎明听了这话后,饶有兴趣地盯着祝南星,祝南星以为他因为聊到了自己的专业,所以开始感兴趣了,于是接着说:“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会痴迷于天文学?”

    黎明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宁静与神秘,就这样注视着她,祝南星转述她朋友的回答:“他说,因为古往今来的人都会注意到月亮的阴晴圆缺,世界各地的人虽然不会同时看到太阳升起,但是他们都会注意到太阳每天都会沉入地平线,第二天又升起,以及日食后太阳又出现,循此往复......从种种日常能观测到的现象中,我们的祖先读出了永生的意义。”

    “并且,在农耕时代,他们越是清楚地理解天空,理解太阳、月亮和星星的位置,就越能掌握时间,这有利于他们釆猎、播种、收获和部落集会。而随着技术发展,测量精度提高,人们想要留下记录,于是天文学很自然地产生了,它推动着测量技术、数字和写作的发展。”

    黎明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他还没和你说完,像天文学这种曾经被经验主义主导的学科,也遭到了神秘主义和迷信偏执的侵.犯。”

    嗯?祝南星装逼装了个漏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又搓了搓手,“是吗,哈哈......”

    回去之后一定要谴责那个说话不说全的人!!

    黎明注意到祝南星的手套不够保暖,把自己的摘了下来,给她递了过去。

    祝南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黎明不仅细节观察能力强,还总做送温暖的事,是不是他每天都有好人好事 kpi 需要完成啊。

    她摆了摆手,推辞着表示没事,她没冷到那个程度,但是对方不容拒绝的态度让她只能默默接过手套。

    手套很大,戴在她的手上,指节部分还剩大半没被填满,看着有点滑稽,但是真的很温暖,还带着黎明刚摘下的余温。

    祝南星有点窘迫,感觉戴对方手套这个行为有点过于亲密了,但是看对方坦然自若的态度,想来也是没把这当成个事。嗯!再次印证了黎明是个大好人!

    黎明在不知觉的情况下又被祝南星颁发了好人卡。

    他不知道祝南星此刻心里的小九九,还在对祝南星之前拍照的反应心有余悸。他知道对方的父亲是个摄影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也知道父亲的死亡对她的影响很大,因为他就是她口中的那个“天文学朋友”。

    他本就不是来参加摄影比赛的,只是因为上次对谈时,对方提起父亲时落寞的情绪让他第一次透过纸笔和网线感受到了她的难过,他把相机交给祝南星是希望她拍照的时候能想起一些美好的回忆。

    但是对方的反应让他很后悔自己的自以为是。

    祝南星不愿意和他这个“陌生人”进一步谈论这个话题,他只能止步在她划的分界线外面。

    “你知道吗?”他沉默良久后突然开口,吓了祝南星一跳。

    祝南星微微仰起头,和他对视,神情宛如山涧中跃动的溪水,没有像之前一样,刚对视就着急躲避了。

    黎明脸庞掠过一抹柔和,继续说着:“宇宙里星系的数量多达几千亿个,每一个星系都包含了几千亿颗恒星。如果星系中的星星数量和恒星差不多,那它们就有百万亿之多。”

    “有的恒星像太阳一样,茕茕孑立,但多数恒星相互依偎,它们通常是双星系统。宇宙很神奇,恒星系团可以由很多恒星组成,三星到几十颗星的都能见到,有种巨大的球状星团甚至可以容纳百万恒星,和人类有点像。”

    嗯?大佬这是什么意思?

    祝南星一脸懵逼,可能是傻气的样子逗乐了黎明,反正她听见了黎明喉结轻颤的声音。

    什么嘛!放烟雾弹又不把话说清楚。

    黎明在祝南星没注意到的地方轻轻摇了摇头,有点无奈,但还是打算让她自己体会。

    “双星系统?我朋友好像是研究这个的。”她后知后觉对方刚刚说的话里面有些词听着耳熟。

    黎明眉梢微挑,淡淡开口:“我研究的也是双星系统。”

    这么巧?

    在祝南星看来这真的是天大的巧合了,她总共就认识俩学天文的,结果研究的都是双星系统,难道这在天文学是个热点领域?

    “那你们应该会很有共同语言。”祝南星如此判断。

    黎明笑了笑,嘴角又勾了起来,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也许吧。”

    祝南星很喜欢梨涡,她一直希望自己能长一对,一对不行一个也行啊,但是事与愿违,没有就是没有。

    祝南星完美遗传了梁辰心的基因,下半张脸线条非常利落,尤其是青春期过后,婴儿肥褪去,下半张脸衬得整个人的气势很强,好在一双眼睛起到了中和的作用。虽然陆嘉一一直和她说这叫美艳感,但她还是希望有什么能缓冲这种锋利感。

    所以她总是忍不住盯着黎明的梨涡,黎明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很快收回了笑容,钓着祝南星不让她一次性看满足了。

    果然祝南星遗憾地收回了目光,他看到对方如他所料般的反应,又勾唇笑了起来,于是祝南星又被吸引。

    这个过程,很像在逗宠物?

    黎明想起牛奶就喜欢逗猫棒和激光笔之类的玩具。(牛奶是黎明奶奶养的奶牛猫)

    伊森采景的时候也不忘摸鱼,注意到他俩在一起悠闲坐着,于是大步一跨,大嗓门嚷嚷着就过来了:“南星啊!”

    祝南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伊森和黎明是同事应该更熟啊,怎么他开口就是自己的名字,还有这么多人在安安静静拍照呢,她感觉有点社会性死亡。

    她不情不愿地扭过头,承认对方口中的人是自己,“怎么啦?”

    伊森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一脸痛心疾首:“南星你不要自甘堕落,和他走太近啊!!”

    祝南星很是不解:“为什么呢?”

    黎明面上闪过一丝阴霾,嘴角向下一撇,下颌轻抬,看伊森打算闹什么幺蛾子。

    伊森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了,他蹲下来,绿宝石般的眸子直直盯着祝南星,看上去很是诚恳,语气非常笃定:“这小子对你图谋不轨!!”

    祝南星大骇,不是啊小朋友,你搞错了吧?是我,是我曾经对他图谋不轨啊......

    她在伊森将那句“图谋不轨”说出口之后就立马进入了僵化模式,半天没回应,伊森还以为她把话听进去了,点了点头,对自己及时的劝诫很是满意,自我肯定上了。

    但他随即感受到一股冷飕飕的风向他飘过来,打了个颤,很快就找到了冷气的源头——黎明此刻眉目肃然,一边嘴角却微微勾起——伊森觉得自己完蛋了。

    但是为了他新交的好朋友,他愿意身先士卒!

    黎明给了他警告的信号之后就没再管他了,他把视线转移到祝南星身上,看对方迟迟没有反应,还以为伊森的话真的让她开启了防备机制。他有点担心,本来是计划着一步一步来的,结果伊森直接给拔苗助长了。

    他刚准备开口解释伊森的“疯言疯语”,祝南星已经自己调节好了。

    她先是抬头看了黎明一眼,发现对方此刻似乎有点手足无措,她还从未在黎明身上看到过这种神色,再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黎明被无端扣了一顶大黑锅,就像奶奶看的肥皂剧里面演的,好人总是被误解,虽然不知道伊森是怎么想偏了的。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被黎明捕捉到了,心口微微一紧。

    “伊森,你误会啦,我们曾经是同学,我之前没来得及和你说。”祝南星解释道。

    “啊?”伊森突然接收到这么一个信息,思绪打了个结,但还是感觉自己的直觉没有错,陷入了沉思。

    祝南星又向黎明不好意思地笑笑,表示误会解开了,让黎明别放在心上。

    黎明从头到尾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心情倒是起起伏伏,对于祝南星给出的这个回应,他有点不满,不满足的那种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