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逸故事 > 其他小说 > 不要爱上金鳞卫 > 第37章
    这几日,沈樾可以说是忙得焦头烂额。

    先是要将起火宅子周边的道路重新修整——钱自然是由那位“客居”在洛南府的沧源山弟子付。

    再是要重新制定巡夜的安排,为防止类似事情发生,频次翻倍,人手也跟着加倍。洛南知府手记:周参这个王八蛋,不过借几十个人,至于跟她冷战三天吗!

    还有便是将大火的起因经过结果整理成文书上交朝廷,等着处罚——江遥求了三天,沈樾依然铁面无私地将完整的经过呈了上去。

    除去望舒节的准备,偶尔对江遥伤势表达一下关怀之外,剩余最重要的事,便是看住何识安。

    这是明桃临走前交代她的头等大事。

    半月前,明桃便带着何玉姬赶回了京中。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分别那日,何玉姬明明满脸笑容地安抚着弟弟,素日里乖巧的何识安却突然一反常态,满脸泪水地闹着不要姐姐走。

    他不能说话,便用绝食自残的方式企图留住姐姐。

    最后,是卿珩在他的水里掺了些安眠的药,让他沉沉睡去,何玉姬和明桃才终于得以离开。

    只是自何识安醒来后,所有人又开始不得安宁,他看起来瘦弱,却固执得很,见到人便用手势比划:“我姐姐去了哪里?”

    没一个人回答她,他便换了个问法:“那个和我姐姐一起走的,黑衣女子,去了哪里?”

    沈樾不知该怎么答,何识安便整日整日地坐在她的书房中,不打扰她,也不发出声音,甚至还会时不时给她倒茶磨墨。

    但只要沈樾停歇下来,他便会露出祈求的眼神,用手势一遍一遍比划着那个问题。

    每次看到他的神情,沈樾心中都是一片酸楚,酸楚过后便是对明桃无尽的思念,待她回来,至少能给识安一个确切的消息。

    因此,当何识安再一次比划着手势问她:“那个黑衣女子去了哪里?”的时候,她无奈回答道:“识安,我也想知道。”

    盼着明桃尽快回来的不止沈樾一人,江遥也时刻盼望着师姐赶紧带回关于任务的消息。每日卿珩来给江遥诊脉,江遥都会问他:“你说,我师姐是不是快回来了?”

    问着问着,江遥也有点神经质起来,某一日,他突然十分冷淡地对卿珩道:“我师姐回不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卿珩整日里轮番接受何识安和江遥的诘问,自觉已经百毒不侵,但猛然间听到这么一个问题,他发觉自己其实还是挺脆弱的。

    “江公子何出此言?”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江遥头头是道地指责他:“我师姐没回来,说明很可能是何玉姬的翻供不顺利,要么便是何玉姬跑了,要么便是她临时又不改口了。哪种情况,不都是你想看到的吗?”

    卿珩痛苦地捏了捏眉心,试图辩解:“事实上,哪种情况我都不想看到。”

    “骗子!”江遥虽一条腿折了,两只手却仍然舞得无比灵活,张牙舞爪地对着卿珩吼,“骗子!”

    卿珩无奈地按住他的手,“江公子,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再做任何阻碍你师姐完成任务的事。”

    “你怎么证明!你明明很瞧不起我们金鳞卫,觉得我们是帮着袁释为非作歹的坏人。”江遥咄咄逼人。

    卿珩索性坐了下来,认真道:“我从没瞧不起金鳞卫,相反,我……其实很佩服你师姐。”

    江遥呆呆地听完,半晌后突然红了眼,“我想师姐了。”

    这次任务他没帮上什么忙,反而拖了师姐的后腿,若师姐真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卿珩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在心底叹气。

    突然,江遥原本无神的眼中开始有了焦点,他疯了一般爬起来,鞋都顾不上穿,也顾不得自己一条腿还伤着,踉跄着就朝门口跑。

    卿珩浑身一震,也意识到了什么,回身望去。门框处,站着不知何时回来的少女,她仍是一身黑衣,身形却单薄了许多。风尘仆仆,逆光而立,叫人看不清表情。

    历经月余,明桃终于在望舒节前两天赶回了洛南。

    江遥不敢上前,只停在明桃身前,颤抖着声音问:“师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看起来憔悴了这么多。

    明桃听到江遥喊她,这才收回眼神,低头问:“伤养得怎么样了?”

    卿珩缓缓走上前,轻声道:“你放心,他很好。”

    他的眼神仍落在自己身上,明桃察觉得到。

    但她并不想理他,只是看着江遥道:“你放心,一切都解决了。”

    江遥被她指使着爬回了床上,眼神中露出些不安:“师姐,那何玉姬……”

    明桃顿了顿,垂下了眼眸,语气平淡,“翻供了,死了。”

    两句话便将何玉姬的一切都讲了清楚。

    屋内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明桃才转过头看向卿珩,眼神平静地问:“何识安在哪?”

    卿珩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在了她的前面:“跟我来。”

    已是五月中旬,蝉鸣阵阵,沈樾在院子湖泊旁栽了几株菖蒲,太阳照射下,绿得几乎有些耀眼。

    “明姑娘受伤了。”卿珩的声音自身侧传来,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明桃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样的语气,只觉得他眼睛未免太尖了一些,明明她身上的伤都已经愈合了。

    她讽刺一笑:“你医术果真不错,这都能看出来。”

    她一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模样,还问怎么看得出来?这无甚所谓的语气让卿珩有些莫名的郁结:“先别去找何识安了。”

    他想的是,若让何识安看见她,明桃定会无法脱身,不如先养足精力再去安抚识安。只是话脱口而出,他才发觉自己语气竟有些烦躁。

    这点烦躁在明桃听起来颇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不找,他一定等得很着急了。”

    “发生什么事了?”卿珩细细思考了一下,任务在期限内完成,何玉姬也按计划翻了供,能让她耽误这么久,还受了伤的,便只剩下有关何识安的事了。

    “何识安以后会留在洛南府,没人敢再动他,”明桃语速飞快,脚步也飞快,“其他的,与你无关。”

    卿珩哑口无言,他早就知道明桃一定会帮何识安,但没想到能有这样的结局,不需要去北境,能平安留在南越,还有沈樾照拂。但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又为何会受伤?

    只是明桃闭口不谈,他也毫无办法。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见到何识安。

    一看见明桃,他便满面泪水地奔了上来,颤抖着手指朝明桃比划:我姐姐,我姐姐她去了哪里,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卿珩依照明桃的嘱咐,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立在院中,看着明桃轻声对他道:“对不起。”

    听到她的话,何识安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力气,不可置信地狠狠推了一把明桃。

    他无助地张嘴,若是能发出声音,那一定是痛苦的嘶鸣。

    是你,是你把我姐姐杀了。

    何识安用手势比划着这句话。姐姐是跟你走的,现在姐姐没回来,你却回来了。

    明桃没法辩解,只是重复着对不起。

    何识安泪流满面,接着比划:我不该把你带回家里,我不该让我姐姐看见你。

    自他病了一场后,再醒来时,不知为什么,爹娘都不在了,他也突然不能讲话了。

    姐姐告诉他,他只是生了一场小病,以后一定会好起来,可他看的出来,事情明明没有那么简单,姐姐眼睛里全是悲伤和痛苦。

    四邻们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们,但他听不清楚他们的议论,自那场大病之后,他的听力也不如从前,他只知道,蔚县出了大事,似乎是和最近京城来的一位公子有关。

    直到那位京城的公子走了很久后,姐姐突然拿着诉状说要去京城一趟,他这才明白过来,爹娘的死是有蹊跷的。他偷偷看过诉状,但里面有太多自己不认识的字,他只看懂了一个充斥着满篇的袁字。

    他在家等了很久很久,姐姐却一直没回来。

    直到有一天,一位很温和的公子拿着姐姐的玉佩出现在了家门前——那玉佩,是爹娘在他和姐姐出生时打的,他和姐姐一人一块,用的虽不是最好的玉,却已经是爹娘花了所有积蓄买来的了。家里虽然穷,但爹娘说,他们的降生是这个家最重要的事。

    他说,是姐姐派他来接自己的。

    这位青公子很有礼,似乎是体谅他不能讲话,处处派人对他照顾有加,几乎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他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讲话,只要姐姐还在身边就足够了,爹娘已经不在了,他只希望能和姐姐一直在一起。

    但青公子和姐姐一样,问什么都不说。

    直到他在洛南看见了瘫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姐姐,他几乎觉得天都要塌了。

    从前的姐姐能挥动锄头,能拿起针线,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他愤怒地一遍遍比划着,到底是谁伤了你,姐姐却仍然什么都不说,还一直强撑着叮嘱他,若以后他不在了,要好好听青淮公子的话,不要去追问,也不要去寻仇。

    想到这些,何识安死死拉住明桃的衣袖,浑身剧烈颤抖着,悲泗淋漓,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不去追问,怎么可能?

    他听了姐姐的话,记住画像找到了明桃,也听了青公子的话,待在洛南,听沈大人的安排,可为什么姐姐还是死了?

    明桃看着他眼底的悲怆和凄然,只觉得心如刀绞,他这样愤怒而悲伤的无声诘问,比一切的质问话语都更加让人无地自容。

    如有千万斤重量压在心口,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识安,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对不起。”

    何识安更加愤怒,指甲死死扣入她的手臂,饱含泪水的眼中满是质问。

    明桃仿佛察觉不到疼痛,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臂,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佩,递给何识安。

    他的眼睛蓦然瞪大,颤抖着双手接过了这玉佩。

    “这是你姐姐临去时,让我带回给你的。”

    明桃再也承受不住,狠下心来,放开了识安的手。

    她迅速转身离去,经过卿珩时淡淡开口,“交给你了。”

    卿珩拦住了识安,却始终忘不了方才明桃的模样,那眼神与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她时如出一撤,满是哀伤与彷徨。

    ——

    离开何识安的院子后,明桃直奔沈樾书房而去。

    她慢慢走着,第一次觉得很累,京城到洛南的距离远称不上舟车劳顿,但她就是累。

    何玉姬临去时的样子一遍遍回荡在她的脑中。

    那时的她本就重伤未愈,屈辱翻供后,更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当场晕了过去。

    即使有卿珩的方子,明桃也求师父请来御医,但仍然只能吊住她最后一口气,她知道,这是何玉姬丧失了所有的求生欲望,她在这世间再无留恋的东西,只想和地下的父母团聚。

    明桃在何玉姬榻前守了三天三夜,看着何玉姬奄奄一息的模样,某一瞬间,她竟然冒出一个可耻的想法,幸好,幸好不用她亲自下手。

    在某一个午夜,何玉姬忽然清醒了过来,看见了趴在她床边的明桃。

    她没有了任何难受的感觉,甚至觉得十分精神,若不是亲眼见过将死之人回光返照的模样,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好起来了。

    少女几乎是在她睁眼的瞬间便抬起了身子,问:“你怎么样?”

    何玉姬笑得很轻松:“你杀了我吧。”

    她看得出来,眼前少女听到这话时,浑身都僵硬了。

    何玉姬看得很分明,眼前的少女嘴硬心软,尤其,吃软不吃硬。

    这一瞬间,何玉姬几乎想要趁机让她答应自己,杀了袁释,为自己报仇。但这念头不过转了一下,便被她压了下去。

    “你若相信我,”明桃坐在何玉姬塌前,如鲠在喉,好半天才接着道,“你若信我,便安心去,不管时间再久,只要机会来了,我一定替你,替陈家所有人报仇。”

    何玉姬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做了一件她想了很久却没做的事。

    这个动作十分突兀,明桃下意识地想将手缩回,不曾想,何玉姬只是很轻柔地感受了一下她的掌心和指尖,便松开了手。

    “你……”明桃几乎有些语塞。

    何玉姬艰难地勾起唇角,摊开自己的手,打断了她:“你瞧,我们的手,是一样的。”

    那是一双干裂起皮的手,骨节处肿起,整个手掌和指头都结了厚厚的老茧,与细嫩完全不搭边,甚至可以称得上厚实。

    “我的手是因为从小做农活便成了这样。”何玉姬温柔地盯着她,“你的呢?又是什么原因?”

    明桃愕然不已,嘴唇颤动许久,也没说出话来。

    何玉姬便自顾自接着道:“我知道,那一定也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你一定也很痛苦吧。”

    “所以,你不用安慰我,”何玉姬轻声道,“苏家位高权重,更有皇上护着,你连自由都没有,如何能帮我?”

    “我以我的性命担保,即便我只剩一口气,也会拉着袁释一起去死,”明桃死死握住她的手,“这是我欠你的,我永远欠你。”

    何玉姬眼中盛满泪水,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开始咳:“好,我信你。”

    咳嗽不止,有血自她嘴角流下,她明白,自己要死了。

    最后的时刻,何玉姬的眼神渐渐涣散,却仍然喃喃着弟弟的名字,死死拉着自己的手,要她告诉识安,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前面的姑娘,要石榴花吗?”突然,一道欢快明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明桃一惊,迅速自回忆中抽离。

    “要钱吗?”她脚步未停,声音却很大,足够沈樾听见。

    沈樾也大声回她:“不用!你这个抠门鬼!”

    明桃终于忍不住,回头笑了。

    她接过沈樾递来的石榴花,抚摸着上面淡黄的花萼,“正打算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在外面。石榴树长得可还好?”

    这石榴树种子是从北境之地来的贡品,皇上赏了一部分给师父,师父全给了她,她便送了沈樾。

    沈樾装作苦恼地眨了眨眼:“当然是——很好了,待到八月果子熟了,你来洛南,我请你吃石榴。”

    “沈大人真是好会哄人,”明桃勾起嘴角,“待到八月我早已回金鳞楼了。”

    沈樾搭上她的肩膀,打了个哈哈,“哎呀呀,那便现在在我洛南府多吃多拿一些。”

    她带着明桃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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