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逸故事 > 其他小说 > 不要爱上金鳞卫 > 第17章
    从入洛北到现在,她打过交道的无外乎就这两家。而能有如此大量的苍梧石,这暗卫背后之人要么本就曾在靠近北境的郎秦久居,要么是与这样的人有密切接触。

    她手上加重力气,逼问道:“说!”

    影月满身尘土,面纱也沾满了泥浆,重重沉于面上,露出的双眼暴露了她极度恐惧的心情。

    她清楚,自己今天是跑不掉了。

    她和这女子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她自认从未碰到敌手,如今却是栽了个大跟头!

    这份恐惧并不是来源于可能到来的死亡,而是对明桃本身。

    她自认极有天分,从五岁到现在,练武修习一日也不敢懈怠,自然明白习武一事想要登峰造极几乎等同于自虐,不但需要大量的时间,更需要极强的毅力。

    因为,人的体质各有不同。只有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锤炼自己的身体,一次次受伤再愈合,方能体会到每种招式步伐的精妙。

    若她算是对自己下了狠手,那这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绝对是个自虐狂。

    能训练出这样的人,不论她的主子是谁,恐怕都是个身心已经扭曲了的变态。

    看着明桃满是冷意的双眼,感受着自己脖子处如刀锋般冰凉的触感,影月只觉这女子仿佛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自己此行简直是招惹了一个阎罗。

    为了避人耳目,她特意选了这废弃已久的巷子,谁曾想现在却成了她的催命符,连一个可以求救的人都没有!

    事已至此,恐惧也没用了,影月索性摆出一副闭口不言的态度。

    明桃压下心头戾气,见她不愿开口,撤开了手:“苍梧刀珍贵,看在你给我送了那么多的份上,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我就饶你一命。”

    影月边咳边笑,声音沙哑:“你们这样的人有什么信用可言?”

    明桃奇道:“哦?我们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恶报恶,以杀止杀,便是你这样的人。凡事都要诛尽杀绝的不详之人。”影月知道自己是走不出这里了,索性放弃了挣扎,双手垂在身侧,眼中充满了挑衅。

    影月的嘴巴一张一合间,明桃刚刚平静的神色又慢慢变得可怖起来。

    她浑然未觉,仍在继续挑衅。

    明桃眼中露出了点疯狂的神色,面上却是微微笑着:“你说得很对,我是个不详之人,只不过,做不详之人总比做将死之人要好些,不是吗?”

    影月哈哈笑了两声:“你要杀便杀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明桃定了一瞬,而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愚蠢的话,几乎笑得浑身颤抖。她猛地伸手掐住了影月的脖子,勾唇道:“知道么,我杀了这么久的人,这话已经听过不下百遍。”

    “但是,真不怕死的人,我至今遇见的,还不超过五个。”她手上加重力气,“因为总有人以为,死是很简单的事。”

    面纱将影月透不过气的痛苦神情遮了个干净,她只能在喉间发出阵阵痛苦嘶鸣。

    仿佛置身于泥潭沼泽,影月只觉得有无数双手正拉着自己下坠。

    明桃的手如铁索一般,压着她去往万劫不复之地,仿佛有千万个人在拿锤子猛敲自己的脑袋,同时又有人在用火烤着她的双眼和喉咙,她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了求生的念头,被仍存的一丝理智压下。

    明桃的手在她的脖子处微微下移,突然察觉自己碰到了什么圆鼓鼓的东西。

    明桃立即意识到什么,撒开手朝影月覆面的面纱扯去。

    影月眼中立刻露出无限慌张。

    便是方才那样的时候,她都没有生出力气去阻止明桃,可现在,她不知从何爆发出的力气,试图举起那唯一还能动的手挡住明桃。

    比起死,她更害怕这个秘密被人发现。

    可是,她和明桃之间实力太过悬殊,面纱终究被一把扯下,坠入泥间。

    明桃死死盯着她脖颈处的喉结,看着这张白净清秀如女子一般的脸庞,手指迅速向影月的左手腕搭去。

    感受着指下的脉象,明桃瞬间便确定了,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女子,这脉象,分明是个男子无疑!

    她一把丢开了影月的手腕,站起身来,眼带厌恶地俯瞰他:“竟是个男的。”

    初见这蒙面人,因其做女子打扮,且身形纤细,她理所应当将他当成了女子,刚刚交手时,他的喉结也被长长的面纱遮住,直到此刻才显出原形。

    这男子身形与女子相似,戴上面纱后旁人根本无从分辨。男身扮女,要么是变态,要么便是——只有如此才能留在主子身边,贴身服侍。

    竟浪费时间跟一个男的废了这么多话。

    明桃眼中是深深的憎恶,最后重复了一遍:“还不说,那就去死。”

    她眼中的憎恶深深地刺痛了影月,这个秘密是他心底最大的痛楚,是他最无能为力,又最痛恨之处。

    他彻底脱力躺在地上,冷笑道:“你还不明白吗,再威胁我一万遍都没用,我就是死都不会背主的。”

    “你不能理解我和我主子之间的感情,想必是因为你从没被人真心相待过吧,”说着,他有些怜悯地笑了起来,“这么一想,你还真是可怜,只被人当作一把总有一天会被抛弃的刀。”

    “不过也对,若我是你的主子,也要远离你,因为你这样的不祥之人,随时会害死身边的所有人!”

    明桃仿若未闻,只是深深看着他,眼神平静,却盯得人有些发毛。

    半晌后,她冷笑一声,尔后缓缓蹲下了身,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我是不是太温和了些,让你都搞不清局势了。”

    影月看着她眼神癫狂的模样,心里渐渐有些害怕起来。

    下一秒,明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他的胸口。影月被这一掌震得五脏俱碎,筋脉皆断。

    他还想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再也不能讲话了。

    看着明桃越发靠近自己,影月心底涌上一阵又一阵骇惧,疯子,这人是个疯子!

    瞳孔因恐惧而放大,这是影月头一次真正体会到死亡将临。

    “别怕,我还不想让你现在死,”明桃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脸,“不过记住了,下辈子不要来惹我。”

    说完这句,她便将他身上的钗环发髻卸了个干净。

    影月心惊胆怕地盯着明桃,不知她要做什么,只觉得十分不安。

    他看着明桃起身将那糕点摊上的糕饼全收了起来,忽觉身子一轻,竟是被她单手拎了起来。

    一阵巨痛自背骨传来,他被明桃重重扔到了那辆推车上,尔后被白布盖住了头脸。

    干完这些,明桃长呼一口气,拍了拍手靠在墙边站定。

    影月的话仍在她耳边回荡。其实他说的对,她的确不祥,但她再不详,也轮不到任何人来说。

    半晌后,两行清泪自少女颊边滑落。

    明桃用手背抹了抹脸颊,又随意地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从糕点中找出了玉露团,拿在手里咬了一口,而后自顾自笑了起来。

    玉露团用绿色的糯米粉制成,内里包着乳酪酥馅,入口细腻绵密,甜度适中,怪不得卖得最好。

    明桃本想给花花也尝些,看了看双手又放弃了,只取下了她的耳塞,哄她道:“回去再给你尝。”

    花花眼睛蒙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明桃的声音,便拍手傻乐了起来。

    明桃拍拍手上的碎屑,把花花和糕点都背好,推起车准备出去。

    走了两步明桃突觉有些不对,立刻折返。

    掏了些碎银子塞给还昏迷着的老板后,她终于一身轻松地走了。

    ——

    洛北城门每日辰初开放,卿珩和顾月之一般会提前一炷香到城门处。

    今日是封城的第五天,因封城的消息渐渐传了出去,入洛北的人自昨天上午后便少了许多,到了今天,只有寥寥数人在外面等待开城门。

    即便如此,洛北城门处仍是守卫森严,井然有序。

    洛北与洛南不同于南越其他城池。因靠近京城,洛南与洛北都有朝廷专派的指挥使驻扎,就地屯田养兵。指挥使名义上为知府下属,实则直接听命于皇上。

    公孙渺作为皇上钦点的新任洛北指挥使,此时正在帐中骂娘。

    “我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定是挖坑给我跳,果不其然!说什么让我当指挥使,他当我下属,说那么好听,怕不是早就知道指挥使要日日点卯!看看!看看!我都到半个时辰了他还没到!”

    公孙渺身后的两位同知看着自家大人边骂边将桌子拍得啪啪响,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不敢说话。

    这位空降来的指挥使大人极为年轻,看着不过弱冠之龄,脾气却极为火爆,与他神采英拔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多数时候他们并不敢惹他,更不敢惹他口中骂的那位,因这两位手段实在了得,上任半月不到就将前任大人养出的那几个老油条找了各不相同的理由全部砍了头。雷霆手段下,就连知府大人都不敢言半个字。

    他们多数时候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那位卿大人笑着说一些要人命的话,这位公孙大人再用极其凶残的语气重复一遍,有次竟生生较一位七尺佥事吓得尿了裤子。

    作为真心希望邪教风波尽快平息的人,同知张谦对这两位大人十分拥护。

    自前任指挥使大人死后,洛北幸存的兵士便尽归了宋鼎臣手下。可宋鼎臣是个只有鼠胆的废物,瞧着城内感染的人一日多过一日,他却仍拿不出个决断,只等圣上吩咐。

    虽说没过多久沈大人便来了,但她到底只有个协助的名头,再加旧怨横亘其间,简直是处处受制,提出的建议桩桩件件都被驳了回去,直到公孙大人和卿大人带着皇上的谕令前来,宋鼎臣才肯松口。

    两位大人雷厉风行,封锁消息后将所有感染的百姓统一移至了城南的一处院子中,并在城门设检查关卡,排查传染源头。直至彻底封城后,感染人数才终于不再增多。

    张谦明白,这是那背后的始作俑者警觉了起来,因此收敛了许多。虽感染者没再增加是值得庆幸,但这也意味着要找到那个人变得更加艰难。

    他瞧着公孙大人怒气冲冲的面容,不由将头低得更低了些。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可不敢招惹这尊煞神。

    公孙渺边翻着卷轴边在心里暗骂,这些感染的人身份各异,男女老少,贫富悬殊,他研究了两天,仍然没有头绪。

    卿珩提出要封城时,他便隐隐有些担忧,封城一两日城内百姓尚能接受,但时间久了终究不是办法。

    想到这里,他更是焦急,心里又将那背后之人骂了千百遍,一拳往桌上一砸,一下发出巨大声响,将张谦等人吓得一个哆嗦。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帐子,玄衣男子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仿佛一道微风拂过,一下缓解了帐内紧张的气氛。

    卿珩扬了扬手上的食盒,笑问:“公孙大人吃过了吗?”

    公孙渺抱臂冷哼一声,偏头不搭理他。

    吃个屁!都火烧眉毛了,他哪有心思吃!

    卿珩笑眯眯将馄饨递给他,又塞了几份给张谦等人,示意他们先出去。

    公孙渺脸上不乐意,动作还是很诚实。他将卷轴扫到一边,打开食盒道:“你还知道来?我以为你看日出看得乐不思蜀了呢。”

    说罢,他又嫌弃地看了眼这馄饨:“你干嘛不去万花楼买?”

    卿珩一撩下摆坐下,拿起刚刚公孙渺看过的那卷卷轴:“早起去了趟风幡阁,没空去万花楼。”

    公孙渺喝了口汤,精神了些:“日出有什么好看的,犯得着天天去么。”

    想起今晨的情形,卿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略顿了顿,没答他的话,而是换了个话题:“讲点你关心的,我没猜错的话,阿晗昨日入了顾府。”

    公孙渺拿着筷子的手一停,“那又怎么样,你不是说她身边有位武功高强的侍卫,不用担心吗?”

    话虽这么说,公孙渺还是停了吃的动作,认真等卿珩的回答。

    卿珩放下卷轴,纠正他:“我不曾说过侍卫两字,她叫明桃,而且我也不是担心阿晗。”

    他揉了揉眉心:“今日我同顾月之一同来,却没感受到她身边惯常伴着的那名暗卫的气息,总觉得有些不安。”

    “什么意思,那暗卫去找卿晗的麻烦了?”公孙渺吞下馄饨,着急追问,“那你说的那侍……哦,明桃,靠不靠谱啊?阿晗不会出什么事吧?”

    如果明桃不靠谱,这世上就没有靠谱的人了。

    卿珩无奈道:“已经不是靠不靠谱的问题了,若顾月之真让人去找了她麻烦,我恐怕那暗卫是凶多吉少了。”

    公孙渺惊了一下:“啊?她这么剽悍吗?”

    卿珩还未开口,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公孙渺最烦吵吵嚷嚷的声音,馄饨也不吃了,扔了筷子便掀帐出去:“吵什么吵!”

    张谦急忙上前,向公孙渺和他身后跟来的卿珩禀报:“公孙大人,卿大人,是城内出了点乱子,东大街旁一条小巷外发现一个男人,浑身是血,筋脉尽断,里面还有个晕过去的糕点摊子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