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面色不变,语气却有些不满:“同情伤者,所以不用?”
水流煞赶忙低头,补充道:“伤人过重,我打不过讨债的。”
柳暗花放轻了语调:“没出息。”
水流煞依旧低着头,但知道自己的练剑的大方向应当是没错的。
柳暗花说:“你记好,重伤不若致命,致命不若一击必杀,杀一人不若斩草除根。若你决心出剑,落剑则无悔。”
水流煞眼中恍然大悟一闪而过,毫无异议道:“谨遵公子教诲。”
松鹤年这时候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来,之前毕方跟他说的话。
‘这孩子跟你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自己教出来的什么样儿你自己不清楚。’
‘你们俩就是一个死德行。’
‘能张嘴吗?都辟谷了长张嘴不说话干什么去了?’
‘……’
诸多于此,皆得应证。
只不过柳暗花和水流煞之间关系不同而已。
真的不同吗?松鹤年突然问自己,也给不出肯定回答,于是又生起闷气。
等交代的差不多了,柳暗花才去关注缩在墙边不知道在干嘛的人,不由有点好笑。
今日问出差错之后,往日油嘴滑舌的人就不再开口,突如其来的转性到让柳暗花有点不适应。
随着公子的视线,水流煞也注意到了上回就见过一次的人。
那人正盯着他,眼神晦涩中带这些委屈,和上次照面时的杀气不太一样。
不等柳暗花问他,松鹤年突然对水流煞开口:“你师姐为什么找你麻烦?”
“不知道。”水流煞摇头。
“嫉妒。”柳暗花凉凉说,也不知道在说谁。
水流煞理所应当认为是在说师姐,所以有些奇怪的皱起眉,孙芸修为比他高,在嫉妒什么?
但松鹤年则是突然有点心虚,默默躲开了明明没有视线的眼睛,装作不在意,继而说起水流煞的师姐。
“你这书童确实天资过人,可算算时日入门也不久,怎么就嫉妒上了?”
柳暗花最会洞悉人心,也不管他心思跑去哪儿,突然笑了一声看向同样不明所以的水流煞。
他虽然目不视物,但是听家族人谈起过,知道宋季恺皮相不差,这会又是修为大涨的好兆头,自然惹眼。
更何况,孙芸他不了解,李魁这个人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那小姑娘不懂事,真把他那个师傅当什么举世无双的好人了。”
柳暗花眉眼弯弯,虽然话中轻蔑,可心情却是极好。
闻言,松鹤年也是一愣神,确认了今日玩笑话确实没影响少年心情,再是反应过来这乐子似乎就在此处。
水流煞则是不明所以:“他挺随和,七星剑也确实不错。”
言下之意是不太懂柳暗花指的是什么。
柳暗花不由‘啧’了一声,就知道水流煞看不出来,贼兮兮的解释道:“不是说他功法怎么样,这云端功法有几个说得过去的?你不是也听你那师兄说过,他二人举止亲密、形影不离吗?”
水流煞点点头:“师尊以前就只有师姐一个弟子。”
柳暗花循循善诱:“那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水流煞稍微懂了一些:“那师尊也应当更加偏爱她啊?而且我还躲得这么远。”
柳暗花耐人寻味的摇摇头:“偏爱怎么比得上独宠?更何况你真的觉得李魁会偏爱她?就算会,在这小姑娘心里,他还能偏爱多久?”
水流煞暗自思讨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情况,知道离元婴期不会太远,可这也不是三两天就能成的事,怎会让师姐觉得师傅会偏爱自己?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一看就是抓错了重点。
于是柳暗花没好气的给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是,说道:“你脑子能不能不要只有修炼,劳逸结合。”
水流煞一脸茫然,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柳暗花又说:“李魁的道侣在200年前过世了,孙芸就是那个时候拜入他门下的,巧合就是这姑娘越长越和她神似……”
他一说道侣,松鹤年的眉毛就飞起来了。
就听他就说:“倒不是说他多不好,人之常情嘛,可这终究只是个替代品,这不你来了,危机出现了。”
水流煞:“啊,难道师姐不想吗?”
这次少阴两个人一起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水流煞后知后觉,默默收回了自己茫然表情,陷入了三观重建的空白中。
不等柳暗花再开口,松鹤年突然有些犹豫的说道:“那……那他们……你觉得他们……”
似是不知道怎么措辞,松鹤年说话支支吾吾,可柳暗花愣是听懂了他想问什么。
“他们要同心的话倒挺好的,但这姑娘根本就是照着他道侣长得。”柳暗花一脸讽刺道,“我相信孙芸,但李魁这心思昭然若揭吧。”
“你怎么这么清楚?”松鹤年悬着的心缓缓放下来,可没放下来多久,又狐疑的问道。
“因为……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柳暗花张了张嘴,最终及时把原话吞了回去,回避了这个问题。
松鹤年盯着他,知道他心思杂七杂八的转了又转,应当是把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完了。
少年的反应回答了很多问题,让松鹤年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也对这个乐子上了心。
“啊,就因为这个,她天天找我切磋。”水流煞慢了半怕,难得翻了个白眼。
“人家姑娘心上人因为你冷落她,能不给你找茬?”柳暗花又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可……这不太合礼数吧。”水流煞上过学堂。
“礼数算什么?若真喜欢,有什么不可?”柳暗花摇摇头,“但是李魁这个人你就看吧,不管这姑娘是皮相有用,还是真有别的用处,秘境中嗯都能暴露出来。”
水流煞不再言语,忽视了另一个人灼热的眼神,也忽视了他家公子突如其来的出神。
等交代完事,二人默契的选择了旧戏重演,冒充逐情谷外门弟子,随处找了个空院子落脚。
他们在谷里已经听说了望天台的事情,四方长老大发雷霆,但是因为只在上面找到了天雷的痕迹,没办法直接定罪,就开始满世界寻找这里的负责人松鹤年。
然后,找到了柳暗花的踪迹。
这样的结果让四方大发雷霆,他们在下界苦寻良久一筹莫展,最后却是自家高徒与那屠夫混迹在一起。
原本下界之事不足挂齿,可是望天台被毁就不得不引起重视,四方也是立刻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四象。虽然这些年他们很难联系上九重天,但是作为子系,他们还是有些手段。
如此熟悉的消息一传回四象,就炸了。
目前观星台百废待兴,他们不得把八卦阵的布局提上日程,可目前艮兑长老项余还未出关,思来想去他们就将掌门座下大弟子指派去了下界。
四方出事他们并没有声张,冯白这些年一直关注着战宗的动向,他知道两百年前东窗事发之后,不灭峰上剩的那位对他们颇有微词。这次熟悉的情况再云端上演,他也知道现下已有不少门派开始关注云端的情况,即使上报此举为天雷所成,可他依旧心有疑虑。
而且,如果真让众人知晓天命毁去望天台,岂不更加坐实了当年宫越鞅其实是在替天行道?
四象可不敢背这口锅,养心殿和焚音的下场他们一个也承担不起。
可冯白不知道的是,自己前脚指派秦琴出去,后脚刚下山的秦琴就被商宇堵了个正着。
看着欠揍的脸出现在必经之路上,秦琴想也不想,拂尘一甩走为上计。
药王庙这位少宗主近来活动频繁,但旁人都忌惮他们三分,毕竟修道之人少不了求助医修们的时候,所以他也不想得罪商宇。
可奈何后者就是冲着他来的。
“怎么见了我就跑啊书恒,我有这么吓人?”
商宇从云端回来之后,被宗门的事绊住好长一段时间才有机会再溜出来,说什么都不会让秦琴跑掉的。
“少主找我有事?”
秦琴看着他已然在手的炼丹炉,知道商宇的修为压自己一头,不想多生事端的人停下了脚步,警惕的问道。
商宇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儿?”
秦琴皱眉:“与你何干?”
商宇无赖道:“我就想知道,你平时头都不冒,这会突然下山,是个人都好奇吧?”
秦琴:“师门有令,少主不应多问。”
商宇:“那我就只能一直跟着你了。”
秦琴:……
“我去云端。”败阵下来的秦琴惜字如金,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快滚’。
“呀,你怎么知道我从云端回来不久,你不妨问我,也省的再跑一趟了。”商宇不意外这个答案,毕竟他下去的时候,就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属于云端的东西。
一听这话,秦琴心思一沉。
他下山之前冯白没有说太多,只是让他查望天台残垣的端倪,可不想早有人比四象快得多,拜访这小小一方天地。
思绪一转,秦琴突然朝商宇使了个眼色,二人转脚就换了对话的场地。
商宇也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布下屏声咒,正色道:“云端最近可不太平,怎么四象这会才想起来派人下去?”
秦琴愁眉苦脸的摇摇头,他 本就不是喜欢关心窗外事的人,既然冯白启用他,那必定是旁人信不过了。
见他不吱声,商宇继续说:“你知道你师弟在云端吗?”
秦琴一愣:“哪个师弟?”
商宇狐疑看向他:“九渊啊,不然你们山上还缺谁?”
秦琴似乎有些意外这个答案,但随即苦笑:“我都开始做任务了,你觉得山上还剩很多人?”
商宇恍然大悟:“……四象怎么了这是?”
秦琴又摇摇头,随即问道:“你堂堂少宗主去云端做什么?”
商宇:“那不有人给我找事吗?前段时间药人的事你知道吗?”
秦琴习惯性摇头,但细细一想又好像知道点眉目。
金城无辜死伤数百人,搜查之处死气横生,众人都说是魔修所谓,灭魂海却指认此处没有魔气,最终矛头指向药人秘术。
要说这药人秘术本就小众,而且早就被医修列为禁术消失多年,此回突然出现那必然又成了药王庙的责任。
商宇年纪不大,宗门长老本就不服气,这事被药王庙揽下也不乏是有人想给商宇找茬。
“你修丹道,这活于情于理也不应该是你接啊。”秦琴思来想去,药王庙家大业大,数千年来战事也都没有卷入,枝繁叶茂不差人手。
“药人秘术世间并非无人习得,泓海就会,但门中药人本来应当听药主的话,老老实实在门中修炼,可……”商宇一说到他哥哥之前的事,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药人失控唯二的原因,一则是药主出了岔子,二则就是有更加强大的药主用摄魂术进行抢夺。商阙的药人术练的很好,那么门中药人发疯的原因就只剩后者。
“四象没有插手金城的事,但已有弟子在药人身上吃了大亏。”秦琴虽然孤僻,但门中伤亡还是有数的。
“金城是中枢之地,药人又不常见,倒霉的人多了去了。”商宇叹气,“主要药人不受魔兽侵袭,上次出逃的那一批有的跑去云端了,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秦琴观察他的表情,犹豫了片刻说道:“汤铎12年前练功出了岔子后,被派去了云端,至今没有回来。”
商宇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本末?不是说他闭关了吗?怎么,你去寻他?”
秦琴没有否认:“顺便再去四方看看。”
“四方咋了?”
商宇上回去的时候,四方一片祥和,少阴真人也才闭关。
他远远看了一眼当时代替少阴真人看守望天台的大弟子,只觉好一个无双公子。
秦琴叹了口气,突兀的说:“望天台被天雷炸了。”
商宇:……??!!
秦琴紧接着感慨:“稀碎啊。”
商宇抽动嘴角:“节哀。”
他二人不知道,他们交谈中的药人在金城一隅,正好有一个被一道锋利的剑气削掉了半边脑袋。
看着药人身上那道灵气目标明确的开始乱窜,玄衣剑修眯着眼请放出一道神识,看着这道灵气毫不犹豫的没入了鬼门关。
虽说这鬼门关活人难进,但这世上还没有什么地方是他去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