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逸故事 > 其他小说 > 不要爱上金鳞卫 > 第19章
    南越昭明帝登基的第二十五个冬天,似乎比往年格外冷些。

    簌簌落雪打在惊雁宫翘檐之上,聚成一堆后又迅速被寒风吹散。

    楚梅从早上开始便一直坐在檐下,她喜欢瞧这些雾一般的雪。

    华服女子伸出手去,便有几片雪花落在掌心,她微微一笑,朝掌心呵了口气,那些白色便迅速融化了。

    她的笑露出些少女般的顽皮,美得令人惊心动魄,只有眼角的细纹昭示着,她已不再年轻。

    身后,宫女长佩为她搭上了一件紫金狐裘。

    长佩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问:“娘娘,今日皇上……也不来了么?”

    楚梅笑意不减,仿佛并不在意。长佩却几乎要落下泪来。

    今日可是娘娘的生辰啊。

    “母妃,母妃!”有少女欢喜的叫声自惊雁宫外传来,楚梅平和的面容终于有了些变化。

    青璟拎着裙子,一路小跑着从宫门处奔向了她。

    “母妃!你看到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了吗!”

    少女一身缠枝掐丝粉荷夹棉袄,外罩浅白披帛,珠翠罗绮,衬得一张粉面愈加娇憨可爱。

    她嘟起嘴,显然是不满意楚梅没有夸奖自己。

    楚梅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道:“母妃很喜欢,只是下次不要再偷偷溜出宫去买东西了。”

    长佩也没忍住道:“是啊公主,邪教还未肃清,外面乱得很。”

    青璟在楚梅旁边坐下,挽住母亲的手臂,满不在意:“父皇和瑾哥哥不是都已经派人去解决了吗?很快就会平静下来的,再说了,宫中的侍卫都是明姐姐调教出来的,都很得力的……”

    她还未说完,楚梅忽地皱起了眉,打断了她。

    她的声音少了几分温和,显得严厉起来:“跪下!”

    青璟一下愣住,呆呆从椅子上站起来跪下。

    长佩欲言又止,眼中满是不忍。

    楚梅死死抓住椅子扶手,厉声问:“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她疾言厉色,仿佛换了个人。

    青璟的眼慢慢红了。她使劲将眼泪憋回去,揪着裙角道:“不能叫瑾哥哥,应该叫皇兄。”

    楚梅看着自己明珠般的女儿,心里一阵痛楚,再也忍不住,化去了一身的严酷,蹲下将她抱入怀中,流泪道:“璟儿,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再和以前一样傻傻将那人当自己的亲哥哥了。”

    青璟心疼地回抱住自己的母亲,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泪,边使劲点着头:“我记住了,母妃,你不要哭了。”

    长佩看气氛缓和了些,连忙上前将两人扶起,哽咽劝道:“娘娘,您就不要再怪公主了。”

    楚梅叹了口气,轻轻拭去腮边泪珠:“我何尝想如此。璟儿,你不小了,马上也要出嫁了,你该明白我的苦心。”

    青璟低头,乖巧道:“璟儿明白,母妃都是为了璟儿好。”

    楚梅却道:“你不明白,你若明白,便不该随意出宫。你送我生辰礼物我固然开心,可若你出了什么差错,我的生辰又还有什么意义?”她苦口婆心,“你以为有侍卫便可高枕无忧,但那些余孽什么事做不出来?便是洛北那么多……”

    楚梅突然住了口,她不想吓着青璟。

    青璟愧疚地将头埋进楚梅怀中,低低道:“我知错了,母妃。日后我便在惊雁宫陪着母妃,绝不再乱跑。”

    楚梅轻轻环住青璟,不由一阵心酸。青璟不是个安静的性子,让她日日闷在宫中非她所愿,只是她虽心疼,但也没办法。青璟是她唯一的女儿,不能出一丝差错。

    从前有明桃,但现在,她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

    去指挥使府的路上,明桃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暗暗想,难道是有人在惦记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世上会惦记她的人都已与她阴阳两隔。

    这个冬天格外地冷,不知为何,明桃总觉得自己的身子比以往弱了些。

    往常冬天,她便是只着一件单衣,也能一动不动在外扎三个时辰马步,甚至到最后沁出大汗。而现在只是一阵寒风穿过,她就开始打喷嚏。

    卿晗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身上单薄的紫色棉袍:“姐姐,要不你还是多穿点?”

    明桃摇了摇头,道:“可能只是昨晚没睡好。”

    卿晗想起自己的噩梦,小声问:“姐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明桃想了想,山顶,古寺,石碑,大雪,虽有些诡异,但还称不上噩梦。她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是摇了摇头。

    卿晗便没再说话,这点倒是令明桃有些惊讶。

    明桃看着卿晗沉默的表情以及飘忽不定的眼神,觉得她也不像是在神游天外,反而像是有些担心即将到来的事。

    只是去指挥使府势在必行,也是她们这几日共同商议出的结果。

    那日集市之后,她带着卿晗离了顾府,在客栈落脚了几日。

    一是她需要捋捋思路,换个合作对象,二是那日突然下雪,花花的状况又有些恶化,需要几天静养。

    那位面生的红衣指挥使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虽未与前任洛北指挥使打过交道,但却听有过交集的师弟师妹说起——这位指挥使虽是武将,却是个和宋鼎臣一般官话连篇的废物,整日和那手下几位同知谋划着如何从朝廷的拨款中捞油水。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偶尔克扣点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偏偏他不但捞油水,于军务上还极其疏懒,以至他麾下洛北士兵毫无章法,涣散如一盘散沙,军纪荡然无存。

    皇上还未来得及惩治,他便已自食恶果,死于奉召领兵入京援助的途中,被一邪教教徒一刀取了首级。

    因此,明桃初入洛北时,看到那些军纪严明的士兵,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但若是指挥使换了人,这场面便不难理解了。

    特别,那指挥使身后与她曾有几面之缘的男子也让她有些留意。他虽跟在那位红衣指挥使身后,举止气度却并不像下属。观其穿着打扮,地位恐怕也不会低于那指挥使。

    不知封城是他们两位哪一位的主意,此举虽有些打草惊蛇,但却是最有效的法子,如瓮中之鳖,那背后之人被抓出是迟早的事,而若他急着出城,便会被迫有新的动作,从而露出破绽。

    这是一场博弈,看谁先按耐不住。

    虽指挥使由皇帝直接任命,但名义上仍为知府手下,这两人竟然让宋鼎臣这样的人同意封城,绝非等闲之辈。

    明桃很快便下了决断,先去找这两位,若此举不通,再去找宋鼎臣。

    就这几日,明桃已经从药铺老板,客栈老板,客栈小二等不同的人口中听到了千百种对于封城的不满和抱怨,最让人不安的是——有日明桃下楼,竟听他们在讨论封城的原因。

    那客栈的老板对着来送菜的男人道:“我夫人娘家一个二舅的侄子,前几日被拉去城南了。”

    男人疑惑:“去城南做什么?”

    老板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小声道:“你不知道吗?城南有几处废弃的宅子,诨称蛇虫窟,有大批士兵在那看守。”

    送菜的男人听着这描述便觉得不好,担忧问:“你那侄子到底是怎么了?怎的要被拉走?”

    老板叹了口气:“能怎么!就是长了点不干不净的东西!得病了!”

    男人奇道:“没找大夫看看?”

    老板更加重地叹了口气:“瞧你说的,怎么没有!找了大夫后,那大夫说这东西他治不了,没多久就来了两个兵把我那远房侄子拖走了。”

    一旁的小二急道:“东家,你说什么?我家哥哥也是这样被两个兵带走了,但他们说是去治病的呀,怎么会是去什么蛇窟虫窟呢?”

    那老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还以为真是治病呢?你那哥哥,回不来了!”

    小二白眼一翻就要晕,被送菜的男人紧紧扶住。

    送菜的男人皱眉道:“老兄,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是想起了前几日听过的一个传言。”

    “我送菜送的门户多,之前好像听哪家的下人说过,那顾家的两位公子死得蹊跷,两位公子接连死去,其实是因为那病症会传染!你说,你那侄子是不是……”

    小二悠悠转醒,听到这话又要吓哭:“你别吓我呀,我家中还有老母,这,这怎么会是传染呢!”

    那老板听完,颓然倒在椅子上:“怪不得要封城了,这封城就是为了把我们困死在这洛北城里啊。”

    明桃听完,也觉得十分大事不妙。本身封城就易引民怨,现在舆论控制不住,若府衙迟迟拿不出个交代,事态失控是迟早的事。

    因此,待花花稍好些,明桃立刻便拉着卿晗直奔指挥使府。

    她没多废话,直接对守门的士兵道:“烦请小兄弟通传一声,民女求见指挥使大人,关于封城一事,我有要事禀报。”

    那士兵恭敬道:“夫人稍待。”

    他一路飞奔进了内院,天色尚早,公孙大人才刚刚起身,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被叫了进去。

    公孙渺大马金刀地拂开挡道的门帘,边走边问:“何事?”

    士兵一路小跑跟上,道:“门口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姐求见,说是关于封城有要事禀报。”

    公孙渺皱眉问:“什么样的小姐夫人?”

    那士兵想了想,比划了下:“那位小姐大概这么高,看起来十四五岁,夫人比她稍高一点,看着二十岁出头。小姐穿的是黄色夹袄,看起来料子很昂贵,头上别了两根玉簪一根金簪一根步摇三朵珠花。那位夫人便穿得朴素些,是件紫色的棉袍,头上就一根银簪,背上还背着孩子,腰侧别了把剑,应该是个习武之人。”

    公孙渺脚步一顿,“立刻去请卿大人来指挥使府。”

    那士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门口……”

    公孙渺边走边道:“我去接,你去备茶和点心,该怎么招待怎么招待,还要我教?”

    那士兵紧张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公孙渺没再多废话,急向门口去了。

    虽还不能确定,但门口的大概率便是卿晗和明桃了。他向来是不敢得罪这位卿大小姐的,虽不知她口中的事关封城到底是什么事,但还是给足了她面子,把卿珩也一起叫来听。

    还未到门口,忽听到一阵马儿嘶鸣声,随后便是车轮滚过雪地的吱呀声,直直朝指挥使府门前而来。

    公孙渺正奇怪卿珩怎么到得如此之快,便闻到一股极重的凤髓香味,顿时明白了过来。

    什么卿珩,是顾月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