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逸故事 > 其他小说 > 不要爱上金鳞卫 > 第14章
    这一看,她不由有些吃惊。

    这座外表平常的院落,正屋的装饰却是华丽异常。最诡异的地方,便是正中那张巨大无比的床,看大小几乎可以同时容纳三四人并排躺在其上。

    明桃细细看去,普通人家一般会在床柱与床顶雕刻山水画或如意花纹,家里越有钱雕刻也就越精细,而这张红木四柱床上雕刻的却是——人?

    雕刻者仿佛是在描绘人的一生,由下及上,左半边雕刻的童子变为了男人,右半雕刻的幼女变为了少女,一男一女在正中间汇合,竟开始有了交集。

    这交集便是字面意义上的交集,两人浑身赤/裸,紧紧挨在一块,不知雕刻者是出于什么目的,将那模样姣好的女子雕刻了好几个不同的动作,却都是围绕着正中的男子,且每一个动作都极其不堪入目,极尽魅惑之态。

    明桃这下确认了,若这真是顾明远的居所,那他应当是有些不同于常人的癖好。一般人家要看春宫图也是藏起来偷偷看,这顾明远却是明目张胆就在床柱上雕刻。

    这时,四柱床周围罩着的百鸟红绸帷帐突然动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有些微微的摇晃,仿佛里面的人正在翻身,没多久,明桃便听见了晚间在顾府前院听过的哀嚎,那哀嚎自帐内传出,随着哀嚎声越发凄厉,帐内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红帐被扯得四处摇晃,里面的人却仿佛被什么死死禁锢,始终无法脱离这张床。

    终于,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仿佛找到了出路,自帐子的缝隙伸了出来。

    那手上布满了红色的疖子,疖子上仿佛被人划了无数刀,正往下滴着血,那只手的五指一下收紧,一下又张开,最后还是蜷缩起来,仿佛痛极。

    手的主人像是要抓住什么来发泄,疯狂地四处摆动着手臂,却只触碰到一片空气。

    忽然,一只白净的手温柔地搭上了那可怖的血手,惨叫声一下停了。

    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去,赫然是不知何时来到了此处的顾月之。她的脸上全然没了白天的冷淡神色,而是一副柔婉恭顺的模样。

    她的手葱白修长,柔弱无骨般搭在那血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仿佛在哄人入睡。

    这时,白天那名被呼作随月的侍女端着一碗药匆匆走了进来。看见自家小姐的样子,她脸上露出慌张的神情,顾不得放下手上那碗热气滚烫的药,直接满脸恐惧地跪了下来。

    仿佛是闻到药味,那只沉寂的血手又开始挣扎起来,这回挣扎得比刚刚更为激烈。

    顾月之脸上笑意不变,只是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狠厉,接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时有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显而易见她的力气之大。

    那只手仿佛绝望了,知道挣扎不脱,索性放弃。

    顾月之满意地笑了起来:“来喂药吧。”

    说罢,她一把甩开了这只血手。血手在床畔重重磕了一下,发出巨大的骨头错位声。

    明桃颇为惊讶,顾月之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想到竟是力大无穷。

    随月颤颤巍巍地站起,走向大床,眼中恐惧更甚,细细看去,竟还有些恶心。

    明桃本以为她是害怕顾月之因她的不力而惩罚她,但现在看来,或许随月害怕的是帐子里的那个人,或者说,害怕和帐子里的那个人有所接触。

    顾月之说谎了,平湖院里还有一个身患此怪病的人并未被送去城中集中治疗。

    按那大夫的说法,城里所有大夫都被耳提面命过,一旦发现有出现类似症状的人,都要立刻上报,尔后这些人都会被带去城南一个秘密的宅子中集中治疗。

    明桃想看清楚那帐子里的人到底是不是顾明远,随月却极其谨慎,帐子掀开不过一条缝便迅速溜了进去,根本容不得人看清帐内情况。

    顾月之用手帕慢慢擦着手,走到了一旁的雕花椅上坐了下来。她擦了许久,擦得很细,明明血迹已经全然不见,她仍在用力擦着。

    隔着帐子,顾月之听着那人被喂药的声音,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憎恶。

    她轻轻张开五指,透过烛光端详着自己的指甲上的月牙,漫不经心地笑道:“随月,之后每天药量加倍,希望父亲大人能尽快好起来。”

    竟真是顾明远。

    明桃听着她那咬牙切齿的尽快好起来,推测这话恐怕不是那么真心实意。难道真如林逢春所说,顾月之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里面的随月诺诺应是,又谨慎道:“小姐,松涛院那边……”

    顾月之冷哼一声:“不用管她,且看她能掀什么浪。”

    窗前正偷窥的丫鬟不知怎的,仿佛被这句话给吓到了,身体一震,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堆枯叶,发出不小的动静。

    明桃不由感叹,要干她们这行,这丫头的心理素质还得再练练啊。

    枯叶碎裂的声响惊动了房内的顾月之,她却只是冷冷一笑,头都没转一下,仿佛早已知道那里有人。

    那丫鬟过了一开始满头冷汗手脚僵硬的状态,立刻便想溜,却被里面传来的声音给钉在了原地。

    “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早日歇了在平湖院动手脚的心思。”

    林逢春当她是傻子不成?趁着晚间前厅有客,便偷溜来平湖院拔了这老东西口中的布条,现在又派人来听墙角,真当她这个顾府大小姐是死了不成。

    那丫鬟逃命似地跑出了平湖院,想来是回去给主子报信了。

    最佳观景位置一下空了出来,明桃悄无声息地由墙头一跃而下,走到了窗纸上的小洞前。

    听顾月之的话,看来林逢春不是第一次干派人偷听这种事了,这顾府还真是复杂。

    明桃望向那张床,不由沉思起来,这件事说是囚禁也可,但若顾月之硬说只是自己不放心不想送老父去集中治疗,也拿不出什么错处。

    虽说看顾月之的样子不像特别敬重这位父亲,但也没法妄断她对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情感,口是心非的人明桃见得太多了。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这药到底是个什么药。究竟是治病去痛的良药,还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

    明桃对岐黄之术虽有些研究,但到底没有精湛到一闻香气就能识别药材的地步。最多也就是了解一下人体哪个穴位能够一针毙命,或是被捅得半死不活身边又空无一人时该如何自救这样十分常用的知识。

    明桃还在沉思,床内的随月又开口了。明桃察觉出她应当是有些害怕,因此才不停地没话找话。

    “小姐,卿大人那边……”

    明桃有些无语,这姑娘怎么说话老是只说一半,松涛苑那边到底怎么了,卿大人那边又怎么了,搞得她每次都只能从顾月之的回答里反推。

    谁曾想,顾月之这回却是反推的机会都不给她,听到卿大人三个字,她又成了白日里沉默寡言的那个顾月之,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色将亮,明桃便悄声离开了。

    穹顶由黑渐渐转蓝,地平线处显露出一点黄色微光,淡蓝与黄的交界处是一抹鱼肚白,昭示着今天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已至深秋,今日却难得的不冷。

    她回到晚风院时,卿晗还在熟睡,花花已经醒了,正含着拳头朝她傻笑。

    明桃笑着抱起她,将她的小手从嘴里解救出来,问:“是饿了吗?”

    孩子当然不会说话,只是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根据以往在洛南的经验,卿晗应当还要几个时辰才会醒。明桃想了想,将额头轻轻贴在花花的脸颊上,轻声道:“走,我带你去看日出。”

    她给花花套上一件粉色夹袄,又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将她背上走了出去。

    已经有丫鬟起身,正在院内洒扫,见她出来便行礼问好:“卿夫人。”

    丫鬟兰草动作有礼,但眼神却是极为犀利,一双眼紧紧盯着明桃,想起自家小姐叮嘱过,不能让客人随意乱跑。

    明桃笑着嘱咐她:“劳驾姑娘一会儿转告舍妹,我去给她买玉露团吃,让她且等等我再吃早膳,以免肚子饱了便吃不下了。”

    这是要出府了?兰草心头一跳,笑道:“原来卿姑娘喜欢吃玉露团,可是西市最出名的那家?不若这样,兰草一会儿让府里的小厮出去帮您买回来,也免您跑一趟了。”

    明桃的笑容淡了些:“那太麻烦你们了,我们已叨扰许多,还是自己去吧。”

    兰草只恨自己没个分身,不能立刻跑去月竹院告诉小姐。她看了眼明桃腰侧的佩剑,虽有不甘,也只能看她带着孩子扬长而去。

    看明桃的背影渐渐消失,她一跺脚,扔了扫帚便急匆匆往月竹院赶。

    路上碰到刚起身的碧草,她忙嘱咐她去晚风院盯着,别让卿晗又跑了。

    月竹院。

    “小姐,今日还是穿白衣么?”

    从月捧着一盘子衣服,侍立在床旁。

    看到顾月之眼下的乌青,她不由有些心疼。

    她原是服侍三公子的婢女,三公子身故后,她便来了大小姐身边服侍,看大小姐夜夜噩梦,她虽想帮忙却又毫无办法。

    因她也经历过,知道那样惨烈的场景是无论如何都遗忘不了的。

    顾府今年算是走了背字,先是三公子身故,小姐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只顾着四处寻访名医查三公子的死因,日日早出晚归。

    谁知没过多久,二公子又患病,小姐只能下令封了府,不许人外出,但收效甚微,顾府的下人仍偷跑了不少,好在还有她们几个忠心的在坚持。

    虽人手少了,但她仍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只盼望小姐不要再日渐消瘦。但小姐却不太爱惜自己的身子,譬如昨晚,不知随月闹了什么事,耽误得小姐很晚才回,小姐还没睡多久便又要起身去城门口。她劝了许久,大不了告假一天,小姐却仍然坚持。

    想到这里,她不由开始怨怼起来,都是那该死的宋鼎臣,非要小姐做什么检查女官。从早站到晚不说,还要遭人白眼,一句话还要重复几百遍,亏得自家小姐能忍。

    思及此,她又想起了与小姐有婚约的宋仪周,心中更是骂出千百句。身为知府公子,却是个酒囊饭袋,没有一点决断和主见。无论是当时小姐寄信,还是现在在城门口日日劳累,都不见他有半丝回应和心疼。

    顾月之头也没转,只淡淡道:“就穿白衣。”

    从月立刻停了胡思乱想,挑出一件手脚利落地服侍顾月之穿上。

    正梳着头,忽的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月训斥的声音响起:“动作轻些!急什么!”

    从月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虽知道随月就这个性子,但不免还是觉得有些过了。

    但她一向是不敢说什么的。因为随月从小便服侍小姐,她却是个半道来的,小姐一向更看重随月。

    譬如现在,伺候小姐日常起居的活都是她在做,她能感觉到,比起自己,小姐更爱带随月去做一些看起来重要些的事。

    顾月之揉了揉眉心,示意随月停手。

    她转头看向门口,丫鬟兰草正战战兢兢地走进来。

    顾月之抬手免了她的行礼:“什么事?”

    兰草却是不敢起身,只低头道:“小姐,奴婢失职,没看住卿夫人,她带着孩子出府了,不过卿小姐还在晚风院,奴婢已经让碧草去看着了。”

    顾月之听前半句时,眉头是紧皱的,不过到了后半句,她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她懒懒地往后一靠,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庞,问:“你是看着她出府的?”

    兰草点头:“是的,卿夫人是直接出了府。”

    顾月之心底松了口气,道:“出便出吧,咱们顾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还囚禁客人不成?只是一条,宋大人存了不少古玩卷轴什么的在咱们这,必要的防范还是要有的。”

    兰草立刻明白了过来,就是不能让客人在顾府乱走,但出府无所谓。

    她诺诺应声,擦了擦额角冷汗便退了下去。

    从月接着上前为她梳发,“小姐,今日戴这根牡丹簪?”

    顾月之瞥了眼,冷淡道:“换根素些的,戴这么艳做什么。”

    从月便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取了根绿叶竹节簪为顾月之别上。她想起从前在三公子院里时,常见到小姐满面的笑容,那时的小姐婉婉有仪,温柔明媚,望向三公子时眼里是全然的宠溺和喜悦。

    从月心底叹了口气,三公子的死真的对小姐影响很大。

    梳妆完毕,顾月之从椅子上起身。

    距城门开放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她有足够的时间在府里用过早膳再去门口。但随月已经进来禀报:“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从月明白,小姐这是又要先去宋大人处点卯了。早也去晚也去,便这宋鼎臣是知府大人,这谱未免摆得也有些太大了!

    随月比她平静多了,明显已经习惯,面色如常地跟着顾月之出了门。

    从月落在了后面,忙着让底下的小丫鬟赶紧准备些早点放在食盒中。

    路上,随月见从月没跟上,趁机开口问:“小姐,让卿夫人出府真的没关系吗?昨晚,林逢春去了晚风院。”

    顾月之微抚鬓发,懒懒开口:“怕什么,林逢春这个只会造谣的贱人,空口无凭不足为惧,何必自己先乱了阵脚?”

    随月想了想,还是道:“小姐,要么还是让影月回来吧,奴婢内力浅薄,能看出卿小姐确实不会武功,但看不出那卿夫人的武功到底到了什么地步,若她起了疑心——”

    顾月之冷哼了声:“自然是要让影月回来的,兰草那废物,多半是看见一把剑就吓得腿软,让她看着这两人我怎么能放心。”

    随月应声,正准备去办,顾月之忽地想起什么,细长的眉毛拧了起来:“等等,你给影月传信,让她先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凡事还是谨慎些好,若明桃真有本事找出这邪教教徒,一切计划都得变了。

    随月应下去办,这时,从月拎着食盒从后面小跑追了上来,“小姐!小姐!等等我!”

    顾月之微微回头,便见那只及自己肩高的丫鬟笨拙地提着裙角追了上来,脸上还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她本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强迫自己转身,只是脚步终究慢了些。

    ——

    松涛院。

    刚刚起身的林逢春由丫鬟芳心服侍着在镜子前坐下。

    林逢春昨晚睡得并不好,于是吩咐芳心去点上清心提神的香。青瓷粉彩云纹熏炉中缓缓升起白烟,林逢春深吸一口气,终于觉得稍微缓过了点劲。

    林逢春嫌恶地看了眼满桌的素色绒花和簪子,只觉晦气极了,不由闭上了双眼:“我哥哥那边还没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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