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苏霁文脊背条件反射般僵直起来,眩晕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上涌,四肢莫名脱离掌控。
下一秒,暖意自手心传来,苏霁文定了定神,反手抓紧。
“再坚持一下啊,文哥,”不远处小陈摄影师一边引导一边开始录像,“云抒,你带着文哥走两步,不要僵在原地。”
闻言苏霁文下意识转头,镜头越过云抒的肩膀,变换成一只空洞的眼睛,死死钉在他身上。
“好了!”程道知一个箭步上前,把镜头推到一边,“今天先到这里结束。”
“哥?”
“霁文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苏霁文猛地回过神,云抒的脸在面前放大,正紧拧着眉,神色焦急等待着他的反应。
他抬手,本想着拍拍他的肩,却发现右手正被紧紧握着。
“害,我没事儿,”他换只手在云抒脑袋上揉了揉,过后转向不远处的程道知,“姐!今天多久?”
程道知满脸兴奋举起手,握了个拳:“10分钟!!”
“十分钟!!!”
这一下边上几人都跟着欢呼起来,十一天,从见到镜头就躲,到在镜头面前撑足十分钟,只用了十一天。
冬天了,雪山脚下成了一片广袤的荒原。
苏霁文摘下口罩,任由星星点点的雪花拍打在脸上。
脚下是被冻得坚硬的泥土和碎石块,远处,国道上,一辆货车缓缓驶过,扬起一阵灰黄的尘土。
随之落下的雪花带着尘土回到了地上,满目的灰黄色下,几只看不清具体物种的动物匆匆路过。
“外边冷,大家进屋,快进屋!”郭姨掀开站里的暖帘对外头的人喊道。
不知是谁回了一句:“姨,小文今天拍了十分钟!!”
“啊?啥十分钟啊?”郭姨没听懂他在说啥。
“郭姨!我!”苏霁文回过头,扬声一字一句道,“拍!了!十!分!钟!”
“掌声在哪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鼓掌!!鼓掌!!咱们霁文同志\文哥,顺利进入新阶段!!”
屋外几人嘻嘻哈哈调笑一阵争先恐后跟着郭姨进了门,因为她跟刘厨子旺叔他们包了饺子,限量,来得晚的就去吃西北风。
前面人都走完了,苏霁文跟在后边,没走两步,被人拽住,回头,是云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小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怪怪的,跟最开始第一次见那会儿,差的太大了,转性了似的。
像是有什么地方变了似的,但苏霁文说不出来。
实在要说,变得温柔了?
不对,苏霁文摇摇头,他一开始就挺温柔的,只是有点高冷而已。
或许,更加爱说话了,更准确些?
不对,苏霁文有下意识观察,云抒从来不主动跟人说话,不,也不是从来都没有。
好半晌,苏霁文的耳边全是屋里他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屋里不知道谁掀开帘子对两人喊道:“云抒——霁文——要吃饭了!”
苏霁文没回头,扬声回了句:“马上就进去!”
“不是马上,”苏霁文回过头,云抒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出来,继续说,“再待一会儿吧。”
东西被递到手上,一盒烟,来这儿常抽的牌子,没拆,还是新的。
苏霁文咧嘴笑了:“哎哟,我们云抒,被哥哥带坏了。”
之前跟姓程的小吵一架,雪太大躲在一边抽闷烟,刚抽一根就被云抒撞见了。
那会儿两人属于认识,也熟,但没有很熟的状态,苏霁文下意识就捻熄了,做了几年公众人物,不能随便就抽,怕带坏小孩。
云抒倒是并不在意,只说了一句话:“回家吧。”
苏霁文也没反驳,直接收起烟,乖乖在后边跟着走出去。
自打上次那两盒抽完,他也没再抽过了,一个是没时间,没去巡护队的时候,成天呆在云抒家,没人看着,时不时就能去院子里来一根,现在不行了,也不能当着云抒面抽;另一个是没想起来,本身也是近几年才开始抽的,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苏霁文叼出根烟,反手便开始四处掏兜,打火机没拿,应该说,很久没见过打火机了。
“咔哒”
他头还没来得及回,火苗已经在面前跳动了,云抒凑上来,一手挡风一手点烟。
苏霁文勾起唇角,微微偏着头,看着云抒把打火机又塞回口袋,莫名生出了想要逗逗他的想法。
烟圈在口腔里随意穿过,在呼出的同时随着雪域高原寒冷的风一起弥散开来。
苏霁文叼着烟,挑眉笑着看向他:“试试吗?”
云抒点头。
苏霁文把烟夹在食指中指之间,掏出烟盒打开,晃了两下,顶出两根,递过去。
云抒弯下身,向前凑了凑,在嘴唇即将碰上时,顿住,抬眼,看向苏霁文,接着转了个向,叼起了他手指上,正燃烧着,只剩1\3的那根。
苏霁文愣怔两秒,沾着丁点儿水渍的烟就被叼走。
“好吧好吧,”他嘟囔道,“反正第一次抽烟抽一根也是浪费。”
他合上烟,塞回口袋里,抬眼,看向云抒,眼神莫名带着点玩味。
云抒学着他的样子,将烟叼在嘴上,抿唇,尝试吸了一口。
还没感受到所谓烟的“滋味”,刚吸到口腔里的烟瞬间弥散开来,钻进鼻子眼睛里。
云抒被呛地弯下身子剧烈咳嗽,鼻涕眼泪一大把,糊了满脸。
苏霁文想笑,但觉得自己特别不道德,他这是自己害的。
但谁叫他对自己没个数的?活该,想到这儿,他心安理得地大笑起来。
但也不能光笑,苏霁文在各个兜里掏了半天,才掏出张被撕了一半的纸巾,也懒得管是不是干净的了,直接就往云抒脸上招呼。
云抒倒没觉得多难受,听到苏霁文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两人蹲在地上,对着笑了半天,好半晌,苏霁文看着云抒被呛得红了一片的眼睛,感叹道:“云抒还是个孩子啊。”
“我只比你小两岁。”云抒默默反驳。
“那我不管,”苏霁文不在乎他的反驳,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小两天你也是孩子。”
说完,他从地上捡起烟头,揉进塑封膜里:“只能试一次,不要学抽烟,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抒从他手上拿过垃圾,攥进手里,无意似的反问一句:“那你为什么抽烟?”
苏霁文顿住,过了会儿,他轻轻拍了拍云抒的肩膀,故作深沉道:“你别看我这么优秀又厉害,其实我是个不良少年,从小我就烟不离手,酒不离口。”
云抒摇摇头:“没看出来。”
“哈哈,”苏霁文看向他,“那你以后可要注意了,云抒,尤其是我这样的人,表面看起来正经,实际上私下里就是‘烟酒都来’,以后你找女朋友一定要注意,不能被骗知道了吗?”
“只能找‘女朋友’吗?”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苏霁文语气一滞,有些不确定道:“男朋友,也行?”
过了会儿,他又笃定道:“能找男朋友,现在是新社会,什么性取向都是正常的。”
“就是坏男人多。”他补充道。
云抒轻笑一声,只看着他,也没说话。
苏霁文倏地意识到什么,他睁大眼睛看着云抒,好一会儿,上手拍了两下他的肩:“云抒,你不会有喜欢的男生了吧?”
云抒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苏霁文像是窥探到了什么小秘密一样,莫名兴奋起来,凑上前:“真的啊?是谁是谁?真的是男的吗?哪个男的?”
云抒躲避着他探究的目光,低下头,朝阴影处躲:“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我不信,”苏霁文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你是,‘喜欢的人是男的’,还是‘喜欢男生’?”
云抒看上去并没有听懂他的话,但依旧回道:“不是。”
“都不是?”
“都不是。”
“害,”没窥探到秘密,八卦精从苏霁文身上抖搂下去,“都不是你干嘛问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问题?”
“西平的规矩好像是男人女人相爱,所以不知道在外面,男人和男人行不行。”
云抒的回答竟然如此正常,苏霁文拉着他站起身:“喜欢就行了呗,喜欢就相爱,就在一起,没那么多规矩。”
语必偏头看向他:“你要真喜欢男生,我觉得也没啥问题。”
天渐渐黑透了,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整个雪山除了房子里人们细细簌簌,或是吃完饭,或是收拾收拾准备休息的声音,静悄悄的。
两人转身准备回屋。
“霁文哥。”
苏霁文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半步远的云抒:“怎么了?”
“你觉得人和雪豹能相爱吗?”
“噗嗤”一声,苏霁文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是什么童话故事里的吗?”
“不是,”云抒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现实中的。”
“啊?那不成印度阿三了吗?”苏霁文想了想,“不过那不是相爱,纯是管不住自己的鸟,啊,之前不还曝出什么丹麦那档子事儿吗?”
“噫,”他晃了晃脑袋,“算了,算了不说了,太恶心了。”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巡护站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苏霁文回过头,是郭姨:“云抒啊,霁文呐,饺子要没喽,来吃饭噻——”
“来了来了来了!!”苏霁文应了声,转身拽着云抒就要走,“走走走,云抒,我们快去,饭都要没了。”
云抒站在原处没动,他抽出自己的手,说:“你先去吧,我回家去帮阿妈收一下东西。”
“啊,”苏霁文跟着停下脚,“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云抒声音沉沉的,转身离开,“晚点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