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南!”

    周缈和李明芙同时惊呼出声。

    两人的脸上都是难以置信和担心,只不过李明芙眼中更多了难以抑制的震撼和感动。她没想到陆惊南会为她挡下这堪称致命的一刀。

    所以他其实是在意她的,是吗?

    陆惊南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他的伤势本就不轻,如今又添一道重伤,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

    但此时他不能倒下。

    他没看李明芙,也没去理会肩上的伤,攥住周缈的手腕,急声道:“走!”一边说着,他一边强撑着,朝着冲过来的云无烬毫不犹豫地挥出一剑。

    这一剑没有任何余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终是暂时挡住了云无烬等人。

    周缈也收回了担忧的目光,与陆惊南配合默契,毫不迟疑的飞身跃起。她服用了极品回血丹,身上的伤已然好得差不多了,全力之下,速度极快。加之,云无烬等人大半的心神都落在了李明芙的身上,待到反应过来时,已然追不上了。

    “那个妖女,竟然出尔反尔,该死!”

    李则带着人终于冲到了李明芙身边,看到李明芙苍白的脸,脸色阴沉得厉害。想到方才周缈挥出的那一刀,他还心有余悸。

    不止他,平日里更为淡然稳重的云无烬也被周缈的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弄得心情剧烈起伏。

    那一刀倘若真的落在了阿芙的身上……

    云无烬没再继续想下去,只是吩咐人继续追踪,声音冰寒道:“此女行事诡异,又心狠手辣,出手狠毒,必须尽快除去,否则必成祸患。”

    如今比起陆惊南,周缈更让他们厌恶警惕。

    他们见过不少女子,无论是世家贵女,还是市井女子,或温婉柔顺,或贤惠知理,或明媚可爱,即便是泼辣骄纵一些,也无伤大雅。

    周缈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

    她仿佛生了一身反骨,狂妄无忌,就像是岩浆中的烈焰,荒原中的野火,带着势要焚毁一切的疯狂,行事根本不能用常理推断。

    这样的女子,只让人防备又厌恶。

    云无烬自也如此。

    他出身四大世家之一的云家,又自幼进入正仙宗,拜在掌门膝下,读得是圣人经书,学得是君子之道,行事从不出格,自有文竹君子之称。

    李则很是赞同:“这两个魔头都是祸害,留着他们,必会弄得天下生灵涂炭,合该早点除掉!”

    再想到此次被周缈戏耍,李则心中的杀意更是达到了顶点。

    “孤已经派人守住了白梦城的各个出口,任是他们长了翅膀,也插翅难逃!”李则冷笑,“且那陆惊南还受了重伤,只周缈一个地阶,根本不足为虑。”

    听他提起陆惊南,李明芙身子晃了晃。

    李则立刻扶住她关心问道:“阿芙,你没事吧?可是方才伤到了?”

    李明芙一直愣在原地没动,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脖颈上的伤虽已愈合,但还有痕迹,头发和衣裳都乱了,只瞧着便让人心疼担忧。

    云无烬也紧跟看向李明芙。

    少女的神色还有些恍惚,似乎还沉浸在放在的意外之中。

    半晌,李明芙才摇头:“我没事。”脖子上的伤口虽愈合了,但受伤的嗓子还带着疼,嗓音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平常的清亮。

    周缈的那一刀的确骇人至极,她当时也被吓住了,完全忘记了反应。可所有的恐惧,在看到陆惊南冲过来挡在她身前的刹那,就被惊喜淹没了。

    “大哥,大师兄。”她顿了顿,还是道,“陆惊南到底救了我,留他一命好吗?”

    李则自是一脸不赞同。

    但他向来宠爱这个同胞幼妹,根本受不住李明芙的哀求和撒娇,最终还是松了口:“可以不杀他,但也绝不能放过这个魔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便是没有那则预言,只凭陆惊南竟然敢建城称王,朝廷便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周缈?

    当然是杀了便是。

    *

    身后追兵紧追不舍,周缈和陆惊南两人根本不敢停下来。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他们才算是终于摆脱了追兵,暂时安全下来。

    他们暂时落脚在了一个山洞,一进了山洞,强撑着的一口气卸下来,陆惊南便猛地喷出了一口血,面若金纸,整个人朝下倒。

    “惊南,你怎么样了?”周缈连忙扶住了他,神色凝重,“不行,你的伤太重了,需要立刻治疗。”

    说着,她拿出了云无烬等人送来的储物袋,从里面找到丹药给陆惊南服下。

    这一次,陆惊南没有拒绝,顺从的咽下了丹药。几息后,他的脸色好了一些,但他这一次伤得太重,即使服了药,暂时也无法恢复多少元气。

    整个人看上去依旧狼狈又虚弱。

    身上的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不算快。

    尤其是肩膀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仍然狰狞骇人。鲜血早就打湿了他的衣裳,哪怕是黑衣,也能清晰看出那一块的颜色深沉。

    陆惊南浑身都是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一样。

    他靠在石壁上,剧烈的喘息着。

    “你为何要为李明芙挡刀?”

    “你为什么要突然对李明芙下杀手?”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皆带着质问之意。

    在下手之前,周缈就已经想好了说法,此时当然不慌,很是淡定的解释道:“自然是为了脱身。你以为云无烬他们当真会任由我们拿着东西离开?定是早就在周围埋伏好了。”

    这一点,她不信陆惊南不清楚。

    周缈神色镇定又冷静:“他们最在意李明芙。所以我才忽然对她下杀手,届时,云无烬等人都只会急着去救李明芙,我们正好可以趁机离开。”

    东西到手不算什么,有命享用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陆惊南根本挑不出什么错来。毕竟周缈的出发点,只是为了他们能够顺利脱身。

    反倒是陆惊南的突然出手,打乱了她的计划,平添了许多麻烦。

    “你呢,又为什么要拼命为李明芙挡下那一刀?”周缈眸色深深地看着他,忽然问,“惊南,你是不是对她动心了?”

    “当然没有!”

    陆惊南立刻否认,语气微微有些急促。

    “当真没有?”

    周缈神色不动。

    陆惊南眉间已有不耐,声音冷沉:“我说没有便是没有,你不信我?”

    “我自是信你。”周缈语气微低,“只是既没有,你为何那般紧张她?竟然不惜以身相挡。”

    不等陆惊南回答,周缈强调:“你该知道那一刀的威力。”

    他们修炼常在一处,陆惊南当然知道。

    他抿了抿唇,沉默了几息,才低声解释:“李明芙曾救过我,我说过不杀她,自是要做到。”他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合上,掌心里一片粘腻。

    周缈心中只有嘲讽。

    或许陆惊南自己都不知道,他方才质问她为何要对李明芙下杀手时,目光有多么的冰冷和凶戾。

    自他们相依为命以来,这是陆惊南第一次对她露出这般神色。

    但是她没有拆穿他。

    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其他的,还不急。

    “那你为何不信我?”她压下心中嘲讽,直视着陆惊南,“我又怎会让你失信于人?陆惊南,我何时反对过你的决定?”

    没有。

    至少到现在,周缈还未曾质疑过他。

    自他们认识一来,除了最开始不熟悉的阶段,在后面很长的日子里,周缈几乎都是跟在陆惊南的身后。

    她就像是他的影子,坚定且毫不迟疑的追随着他的步伐,认同他的想法和决定。

    只因在曾经的周缈心中,陆惊南读过许多书,天赋又好,还见过许多世面,各方面都胜于她许多。

    她几乎是仰望着他的背影。

    所以她信他做的每一个决定,信他会带着她,带着他们走在正确的路上,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

    所以她心甘情愿的跟随他,辅佐他,拥护他。

    这一点,周缈从未掩饰过。

    陆惊南当然也清楚。

    就像他在破庙时与李明芙所说,他相信周缈不会杀她。当时既那般笃定,为何又不信了?

    无非是关心则乱。

    无非是情难自禁。

    山洞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惊南,你当真对李明芙没有半分动心吗?”周缈又问了一次,目光几乎要看到陆惊南心底深处。

    那一瞬,陆惊南几乎无法直视,他下意识垂下视线。

    “没有,我说了没有。”

    他的确不觉得自己喜欢李明芙。

    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他们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只是还她的救命之恩而已。

    “没有最好。惊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与李明芙是两个世界的人。正魔势不两立,我们与他们永远都只会是敌人。”

    一旦有机会,都会想方设法至对方于死地的敌人。

    陆惊南脸色带着僵冷的苍白道:“我知道。”

    “我们会走到今日,还不是因为他们的逼迫?今日若非我们逃的及时,一旦落入云无烬等人的手里,便只有死路一条。”

    “陆惊南,我不想死。”

    周缈一字一顿地道。

    这是她曾经愿意追随陆惊南的最重要的目的。

    家破人亡,漂泊多年,活着,是周缈最深的执念。

    ‘死’这个字让陆惊南蹙紧了眉,他不喜欢听周缈说这个字,沉声道:“只要我在一日,便绝不会让他们动你。”

    他说的很认真。

    周缈笑了笑,神色和语气都重新变得轻柔:“我相信你。”

    “先疗伤吧。你伤势重,需要多休息。我去为你护法。”话音未落,她已然起身出了山洞。

    她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山洞门前,当真认认真真的为他护起法来。

    陆惊南看着那道清瘦挺直的背影,心头却并未有多少放松。他动了动身子,方一动作,肩膀处就传来了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还未愈合的伤口又裂得更开,鲜血再一次流了出来。

    他怔了一下,转头看着自己的伤口,莫名地忽然想到了一年前的事。那一次,他和周缈闯入了一个秘境,陷入了生死困境之中。

    那时,他也受了重伤。

    左腿被食人蛛伤到,虽不似今日这般严重,但也伤得不轻。伤口很大,流了很多血,血肉模糊,看上去极为狰狞。

    周缈很担心。

    夜色深沉,他甚至隐约看见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水光。

    她蹲在他身前,小心翼翼的为他处理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动作又轻又柔,很是仔细,似是生怕弄疼了他。

    其实这样的情况不是少数。

    在那些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他经常受伤,周缈曾很多次这样为他处理身上的伤口。

    陆惊南看着还在渗血的肩膀,经过一番折腾,上面又脏又乱,比之一年前的那次要伤得重多了。

    他心头莫名有些空。

    今日……她是忘了?

    到底是受了重伤,陆惊南再强,也只是肉体凡胎,没撑多久,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他睡得并不安稳。

    许是周缈提到了死,陆惊南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看见了一具破碎的尸体。昏暗的光照在尸体的脸庞上,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周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