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稳住身形的人甩开松鹤年得手,使劲儿拍了拍身上件价值连城的银月缎,生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迅速憋住不满的人只是轻哼了一声,回到了那股懒洋洋的状态,继续跟着松鹤年去了自己的寝室,不过这次距离拉的远了不少。顺带着,一道神识也顺着院中微风扩散开,遍及各个角落。

    因而,远处一道细微的交谈声也传进了他耳中。

    “……长老已经查出那一千条人命皆是一人所为,此子名为柳暗花,原先也是那柳家人,可现在于下界不知所踪。”

    “一人所为?此子断不可留,下界之人怎会有此等极恶,屠戮生灵至此……”

    “可说来也奇,如此罪孽为何没有降下天劫?而且我还听长老说,此人命数难断,似有大能相阻,无法追踪。”

    “嘶……话说下界那破地方还能有这样的妖孽?难道又要变天了?”

    “怕不是夺舍吧……”

    这些话自然也没逃过松鹤年的耳朵,他默默瞥了一眼明显也在听的柳絮,就见后者明明是个瞎子,化形出来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柳暗花向来就不懂这些人的优越感是哪儿来的,一会看不起凡人一会看不起下界的,真把自己当回事。这一群窃窃私语的弟子要放当年,加一块都扛不住他一剑的。

    收回视线后,松鹤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柳絮跟他说自己也是下界飞升上来的。

    也姓柳。

    答案呼之欲出。

    “师兄若有事便去忙吧,此处我自己熟悉即可。”不等松鹤年想得更多,柳暗花就已经下了逐客令。

    “那不叨唠师弟了,我的寝宫就在隔壁。”松鹤年眨眨眼睛,看着后者说道,“唤我名字就好,可别与我如此生疏啊。”

    柳暗花:……

    神经病。

    目送少年身影没入梅园,松鹤年才渐渐隐去眉间笑意,回想起适才怀中人的僵硬,暗暗发愁。

    还有这眼睛,那天上地下再找不出的无相眸,怎会瞎了?

    在察觉到松鹤年离开的瞬间,一道结界就牢牢的盖住了这片小天地。

    内门主殿确实不是外门别院能比的,小小一间梅园都比那多少个矮屋加起来大,也算是让从没吃过人间疾苦的人舒心了些许。

    可静坐下后,柳暗花神色间却多了份阴霾,此处虽尽是梅花香,但他确定那短短一触,这师兄身上有股不寻常的异香。虽然淡的恍若不存,可依旧没能逃过丧失视觉的人的鼻间。

    他没来得及多闻,只感觉吸气间若有若无似曾相识,可真要深究也说不上来。

    不过这也应征了,这家伙大概早不是这少阴大师兄松鹤年了,搞不好现在那个少阴真人都只是个傀儡罢了,不然怎会好好端端的元婴期就闭了死关。

    稍作犹豫,顶着柳絮皮囊的人手边镜面一闪,便将其带去了少阴藏书阁。

    方才松鹤年话语间暗示过,此处可以绕开结界到达望天台,且为本门灵气最为充盈之处。

    他今生凭借这身体的先天无情骨,早早就以无情入道,这会踏入化神已久可还未引发雷劫,便是因为经验充足之人晓得,下界那点灵气所成根基不稳,还需更加强硬的机遇引发天地变相。

    少阴门内弟子并不少,这会藏书阁还称得上是热闹。

    不知是否因为真人有过明示,不少人见到这陌生的苍白的面孔,都还能笑着点点头,看的柳暗花好生不自在。

    他此行目的一是探路,二则就是想找找能不能找到自己残留在云端的碎片,不管是灵器还是什么都好。

    他能察觉到那望天台有自己生前灵息,可那太过淡化,没能感觉出到底是什么——反倒是这个结界,一看就是出自四象老怪的手笔,那现在硬闯根本行不通。

    看起来,在观星台被炸了之后,这群神算子是无比珍视这块地方,就生怕当时的人顺带着也给炸了。

    念此,柳暗花心中写满不屑,那么多老怪物到头来都防不住他,一群废物。

    见这新人在藏书阁乱晃,长老似乎看不下去,出口喊住了溜达的人。

    问起所寻之物,柳暗花也答不上来,可敷衍间一道神识已默默探入长老眉间。

    云端这些古籍对他本就没什么帮助,他要的只是看看有没有什么九重天的宝贝罢了。

    谁曾想,还真有。

    有的还确实是个好东西。

    可把他看的直唏嘘。

    他原以为那炼器室层层禁制关的是什么脏东西,搞半天就是一把剑鞘。

    眼见长老逐渐神色逐渐恢复清明,柳暗花虚虚抱手就离开了此处,没给他更多反应的机会。

    他的东西放在这四方可太埋汰。

    虽然哭逢已碎,但这剑鞘怎么说也是他的东西,何况……

    哭逢生来无鞘,可即使是九重天,也难觅能配得上如此通体白玉的灵剑,直到镜蘅仙尊有一日突然递上这把同样雪白的剑鞘,哭逢才摆脱了形只影单。

    这东西由材质特殊坚硬无比,彼时他师尊没道明来路,可后来摸着光润的龙骨,看破镜蘅真身,宫越鞅就是再迟钝,也能想明白掌心熟悉的温热来自何方。

    这也是为何当初一战,即使哭逢碎了,这剑鞘都没伤到分毫。

    因为少阴真人突然闭了死关,所以宗门过了很久才察觉到这件宝物不见了,可云端人对此物所知甚少,真要查找却无从入手,气急败坏的长老就把这个任务就给了少阴的大师兄,松鹤年。

    对此,后者似是严肃的接下了任务,可每日赖在师弟身边时间只是渐长,丝毫没有寻宝的意图。

    起初柳暗花还防着他,后来见他对这东西分毫不上心,也就由着这人在自己府内乱转。

    好在松鹤年每次来都会带点宗门外的点心,不然可少不了师弟的冷眼,虽然他看起来依旧挺高兴。

    但今日,大师兄在穿越结界之时,却明显感觉到了阻力。

    松鹤年也没有硬闯,只是静静地听着府内的动静,不出意外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万寿无疆宴已然落下帷幕,在柳暗花的暗中助力下,本就天资卓越的水流煞轻而易举就拔得头筹。虽说后来在皇室的飞升阵中时,没什么心眼的人险些遭到暗算,可早就料到登云梯有变数的柳暗花镜阵一扭,就把这条小命再次捡了回来。

    惊魂未定的人再一睁眼,便是已经开春的少阴内府。

    “公子?”

    “啧,谁让你这么喊我的,好怪。”

    这事上回在识海他就想说了,他活了两辈子,除了鬼府那几人外,可从没人这么喊他。

    但眼见水流煞茫然一瞬后,又有些为难,他索性也不纠结此事,任由他喊去了。

    “你那边结束后,可有什么赏头?”

    柳暗花熟知那玩意的规则,皇族那些东西他是不在意,但是对于刚刚成长起来的水流煞来说,还是不错的。而这被宋家当灵器的傻小子,估计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作何用。

    看着他一一将东西掏出来,柳暗花神色不变,刚准备开口却难得被水流煞抢先。

    “这些是赏头,但是我在秘境中寻到了另外一件东西。”

    说罢,水流煞缓缓张开手掌,其中躺着的白色碎片竟在微微颤抖。

    几乎是少年将其从储物袋取出的瞬间,柳暗花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就变了。

    这碎片水流煞不知是什么,但是在秘境中也算是九死一生才巧遇得到,彼时少年眼拙可就觉这上头带这些熟悉的煞气,这不,现在越靠近煞气源泉颤抖的就越厉害。

    柳暗花抬手接过后,声色都带了些难以置信:“你在秘境中寻到的?”

    水流煞点点头回答:“我拿到它之后,秘境就塌了。”

    顿时,柳暗花就想明白了此次秘境的来由,一时也无言以对世事无常。

    见他这副表情,水流煞也知此事不错:“这是什么?”

    听得他的问题,后者微微叹了口气,倒是没隐瞒:“我的剑。”

    水流煞有些惊讶,之前在识海中见柳暗花那滔天剑意时,就推测出他对剑道所悟甚深。可没想到此人用冰棱做剑的真正原因,竟是本命剑破碎至此。

    他知晓这又是旧事重提,所以站在一旁不再开口,静静的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就听柳暗花又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虽尚未寻得命中之剑,可这话得记牢。”

    水流煞没有应答,但已牢牢在心。

    见状,柳暗花的视线划过适才那些废铜烂铁,摇摇头后从自己的空间中挑出一把翠绿玉剑,递给了乖巧站在一旁的人:“此剑名为墨虬,你先拿着用,日后看看能否找到更好的吧。”

    “咦?你府上今日有客?”

    他二人话音刚落,观望已久的松鹤年还是抬脚跨过了这道结界,毕竟前者设下的结界本来就不是为了防他。

    柳暗花也懒得搭理他,不晓得人此人都听了多久了,这会看他掏剑才现身,不知道又要干嘛。

    可有些出乎来人预料的是这水流煞,只是遥遥望了一眼不速之客,便继续低头研究新入手的剑,没分于来人半个眼神。

    但见他二人离得近,松鹤年笑吟吟的目光下却不掩敌意,让二人想装看不见都难。

    “他是我以前府上的书童,近日才飞升。”感觉松鹤年身上气息过寒,又都朝着闻所未闻的水流煞去,柳暗花还是解释了一句。果不其然,有了他一句话,这松鹤年莫名的杀意才不情愿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