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进四方书院,对于已达化神修为的人来说再简单不过,这个地方他本就不陌生,随手嫖了个弟子令牌,就大摇大摆的进了外门。作为云端最大的书院,外门可谓是云龙混杂,在别院晃悠半天,才叫柳暗花找到了望天处。

    四方书院到底算是四象伸到云端的手,构造上不说,连这结界护宗都是一样的手笔。不等他触碰那层透明壁,柳暗花猛地回身,用那双化形出来的眼睛看向松柏,掌中杀招蓄势待发。

    此人要么全无修为,要么就是修为高的吓人,否则怎能逃过他的神识?

    不论哪种,出现在云端都是大不该。他于阵前屹立已久,却不知这人何时到了此处观望。

    “我未曾在四方见过你,你是何人?”柳暗花也是吃了眼睛看不见的亏,这会只能如此试探。

    “你是外门弟子?为何在此处游荡?”松柏下的人轻声开口,却是没有报上名字。

    “在下外门弟子柳絮,只是乘月色依旧想寻个好地……观星罢了。”这全然是柳暗花瞎扯一通了,他连今夜到底有无皓月星辰也不晓得。

    “观星?”

    这二字也不知让那人想到了什么,似乎笑了笑,语气有些意外,让前者心道不妙。

    没想到自己信口胡诌直接撞上枪眼。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明显的瞎扯居然没有被揭穿。

    就听那人随即开口,听上去挺是愉悦:“在下少阴弟子松鹤年,师弟若要观星,我倒是知道个好去处。”

    松鹤年?

    柳暗花心下重复,只感觉此名念来韵味莫名熟悉,却也没想明白在何处听过,只道内门大抵是有这个称呼,是自己来的匆忙,没太往心里去。

    “不劳烦师兄了,此处离外门别院已有一定距离,明日还有早堂,我便先回去了。”少年应答的警惕,因为他确定,区区四方内门,不会有如此修为之人。

    “确实不近,不过师弟这一身修为还挤在外门别院,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松鹤年边说边向他走近,语气揶揄,却让前者眼皮乱跳。

    可这来人又不带恶意,一时间让柳暗花处境尴尬,想走也走不掉。

    “师兄说笑了,我自下界飞升而来便在金元止步不前,能在外门找到安身之地已是万幸,又岂敢奢求更多?”柳暗花微微向后撤了一步,后背抵在结界上已是没了退路。

    “你这般谨慎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见状,松鹤年将将止住脚步,声音却放柔几分。

    “难说。”柳暗花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会突然挺直了腰板,“师兄若没事,我也不打扰了。”

    “我自是无事,只是巡夜恰好碰到你罢了。”松鹤年注视着这个病恹恹的师弟,几次都没能对上那双失焦的眼睛,便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锋,“师弟快些回府休息吧,此处是本门要地,下次夜游也要注意脚下啊。”

    他话音一落,病恹恹的师弟顿时脚下生风,眨眼间就成个黑点,在没有月亮的夜色中越来越小。

    柳暗花不知自己转身之时,松鹤年身旁气息骤降成冰,目送人影远去,脑海中全是那双不对劲的眼睛,如此结果让他心下更寒。

    此处是作何用天下修士都再清楚不过,说白了就是袖珍观星台,只不过在九重天那处被炸毁之后,就剩这么个地方用来窥测天道演变了。

    这个叫柳絮的外门弟子,明明有着化神修为,却硬说金元,还能对这个地方感兴趣,那只能说明他自身就挺有意思的。

    可一想到那双眼睛,松鹤年蓦的心一沉,心念微动,转息间也移步到了外门别院。

    想在拥挤的别院找到刚才那人容易得很,外门弟子最多不过金丹修为,即使是柳絮谎报的金元,也算上罕见。更何况,这么多矮屋间,可只有那一处算得上是严防死守。

    确实,那处正是柳暗花鸠占鹊巢所得小屋。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小,比他在下界数十载的别院都要小上太多,让人住的直叹气。他本就喜奢,又从不差身外之物,这一时半会在外门只感叹天道好轮回。想当年,不论不灭峰上金碧辉煌,还是青河宫流光四溢,就算御王殿看了都直呼大手笔,可曾料到会有如此磕碜之日。

    不过也不会在这破地方耽搁太久就是了,柳暗花摇摇头,在榻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撑着脑袋入了定,神识一晃,就把水流煞那头接通了。天上一天下界一年,九重天和云端运行一致,都将下界远远甩开,这也是凡人修行争破头,也要上登云梯的原因之一。

    算算时日,这万寿无疆宴应该也进行过半。

    他临走前弹进水流煞识海的神识这段时间没什么变化,大抵这小子底子好,在秘境中也是没出什么差错。恰逢水流煞正躲在秘境无名洞中休息,这会脑子里突兀冒出的声音也是将人吓了一跳。

    “公子?”水流煞犹豫的叫了一声,不确定适才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咦?已有了元神吗?你悟性倒是不错。”半晌,另一端的人满意开口,“那剑诀练得怎么样了?”

    “已练至第四式,还需要些时日。”水流煞实话应答,可这一次对面却沉默良久。

    他不知道柳暗花此时在翻越他的记忆,还道是否进度不叫他满意,一时间有点紧张。

    “你需要时日,还是需要剑?”阅毕,柳暗花直问关键,音色难辨喜怒。

    “……”水流煞无言应答,默认了心事被道破。

    他前些日子与散修抢灵果的时候,原先从宋家带出来的剑被震碎了,一时也没有找到什么别的趁手剑,所以也没去攻读之后的剑招。

    “悟剑,不在剑,在人,在心,在魂。”良久,那声音陡然响起,震得识海汗颜。

    水流煞只觉眼前一白,下一秒却是寒风阵阵,身至莽莽冰川下。

    而不远处,正是声声振魂的柳暗花。

    就见他随手掰下一根冰棱,手腕翻动间却是剑意动百川,杀气肆涌胜过万里冰封。

    “心中有剑,万物皆为剑。”后者浑不在意冰原咆哮,对手抛开冰棱,瞥了一眼呆傻之人,懒洋洋开口,“趁手之剑固然重要,但这下界之中,大概也寻不到你的本命剑。适才剑招非剑诀,可天下论剑之道皆是心中剑意而出之势,你多琢磨琢磨吧。”

    说罢,柳暗花明显一顿,将自己磅礴的识海一关,只留水流煞一人在无名洞大为震撼。只是一剑,就比万千寒冰更刺骨,这是话本上都写不出来的。

    他若适才观察仔细,还能看见那人眉心微皱,只不过他现在满心只剩那一剑了。

    矮屋中人回神瞬间,一片锋利的镜片就从指尖跃出,划破夜空,向那道不请自来的神识疾驰而去。松鹤年身形微动,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时,也看清了这威力惊人的小东西是何物,不禁对此旧景露出了笑容。

    下一秒,依旧在寻找目标的镜片就蔫了下去,因为这附近再无这道神识的主人。

    柳暗花:……

    卷帘中有凉风点点,他再是吃了看不见的亏,不然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松的跑了,连是谁都不知道。待得长久未有异动,柳暗花无奈收神,心中却缓缓跳出个名字。

    松鹤年来历古怪,若真是如此,那不愁后面碰不上。这么想着,他也就先作罢。

    今日一访望天台,虽未能入内,但也不算是完全没收获。当年,宫越鞅遗物不少漏于邙崖底,可云端大有奇人能给它弄出来,这四方应当是藏了不少好东西,却大抵不会用。

    不过第二日一早,还不等他假借练剑出去瞎逛,另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拦住了他的步伐。

    虽目不视物,可柳暗花也能察觉到,来人把原先聚在一起的外门弟子全吓跑开了,直觉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就像他前夜推测的那般,松鹤年欠欠的声音跟着他的步伐响起,伴随着一道不容置疑灵息,拦住了他的去路。

    此人开门见山,告知他今日起就搬去少阴座下,等待大典时划入内门。

    “……少阴?”柳暗花心中‘咯噔’一声,他可没忘身前这人便是少阴座下弟子。

    “我跟真人提了师弟一嘴,他便让我不可错过这个好苗子。”料到他反问,松鹤年接话道,“不过现在院府还为到划分之时,只能委屈师弟先与我挤一挤主殿了——不过师弟放心,这主殿也比别院大上太多,那梅园看着就和你很是相配。”

    柳暗花眉头一挑,也不知是被这自作主张冒犯到了,还是被‘梅园’二字戳到了,话中多了分不悦。

    “不是,师兄这是何意?”

    松鹤年自然能听出来此人话下无语至极,不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师弟大好修为不可埋没于外门啊,现下四方青年才俊紧缺,内门正需要师弟这般有为之人。”松鹤年递上一块玉牌,便是那主殿的钥匙。见他依旧没有伸手的意思,便放出必杀技,“况且主殿靠近望天楼,也有不少适合观星的地方呢。”

    刚准备反驳的人听到后半句话瞬间闭嘴,接过玉牌后很顺从的跟上了师兄的脚步。

    害,你说这事闹的,早说离望天台近那他不早住过去了吗。

    “原来师兄就是那扬名四海的四方首徒,在下真是失敬,这才是年少有为啊。”阿谀奉承谁不会,柳暗花只是不爱说话,不是不会说话。

    “过奖,师弟如今入少阴,不出十余载必将势不可挡啊。”松鹤年随口敷衍了几句,有心将话题引到观星上去,听得柳暗花心里直翻白眼。

    这观天命曾是他不借外力也轻而易举的拿手好戏,只不过现在瞎了,纵使重回四象观星台也得费好一番功夫。

    听松鹤年絮絮叨叨不着调,他索性直接闭口不言,装聋作哑。眼见小师弟不理人,松鹤年也不恼,走得好好的突然站住脚猛回头,让身后的人一头便撞进了师兄怀中。

    小师弟猝不及防,撞得鼻尖通红,唇角微颤。

    柳暗花要骂人了。

    虽说这人眼疾手快接住了揽住了清瘦身形,但这要说不是存心的,那就真是鬼扯了。

    于是松鹤年抢在他前面开口:“就是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