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徐濛醒得比平时晚了一点，眼皮还带着沉甸甸的倦意。她盯着天花板躺了几秒，才缓慢起身。
梳洗时，她看见镜子里那对沉重的黑眼圈，再配上嘴角那不太明显的小伤口，她自己看着都觉得有些狼狈。
她盯着那小伤看了会儿，低下头，从抽屉里拿了个一次性口罩戴上。
她慢吞吞地下楼，戴了个口罩遮脸。
老徐坐在饭桌旁正吃着早饭，抬眼一看就乐了。
“哟，咱们家小话唠今儿这是怎么了？死气沉沉的，都入夏了还戴口罩，耍帅啊？”
徐濛下意识拉了拉口罩，眼神飘忽。
“我今天不阳光，感冒啦，喉咙疼，怕传染你们。”
“又熬夜了吧？抵抗力都熬没了，还不好意思说。快下去吧，星河在楼下等你呢。”
“星河”两个字落下时，整个人都清醒了点。
“我不说了老徐我先走了！拜拜！”
话音还没落下，人已经拎起书包冲出了门，脚步比刚刚快了两倍。
才说自己不阳光了的。
任星河就在楼下，靠在那辆她熟悉的自行车边，身上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衣摆被晨风吹得轻轻鼓起。
“下来啦？”她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眼神落在她脸上，“怎么戴口罩了？”
“老徐看到我嘴角的小口子又要唠叨了。”徐濛拉了拉耳边的绳子，语气闷闷的，“我不想被骂。”
“摘下来，我看看。”
她犹豫了一秒，还是乖乖地摘掉了口罩。
她微低着头，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
下一秒，任星河的指腹轻轻碰上她嘴角的小伤，手指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伤口附近的轻微红肿。
徐濛脸唰地一下红了。
那点触碰虽轻，却像是火苗，一下子窜上她的神经末梢，痒，又燥热。
她下意识往后一缩，语气不自然地躲闪：“……快走啦！不是说要吃早饭吗！再不走迟到了！！”
任星河看着她闪躲的样子，没再说什么：“走吧。”
早餐店门一开，门铃叮当一响，徐濛就像每天的定时闹钟似的，声音响亮地喊了一句：“刘！姨！我来啦！”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瓷碗的声音，接着刘姨系着围裙笑嘻嘻地走出来：“小丫头片子，每天就你最大声。”
“那是因为刘姨你做的饭太香了！”徐濛眼睛亮亮的，理直气壮地往店里走，身后任星河低着头，默默推门进来“刘姨早。“
她一眼看到在柜台边收拾东西的林沐兮，立刻挥了挥手，朝她打招呼：“早呀，沐兮～”
“我们没那么熟吧。”
徐濛却像被冻惯了似的，笑容不减，手插着兜站在原地歪了歪头：“我知道呀～慢慢就熟了嘛。”
林沐兮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擦着柜台，神色一如既往地冷静又有距离。
她身上的围裙略旧，但被她系得很整齐，没有一点折皱。
徐濛没再多说，只是笑着走向角落那只猫。
那只胖猫一看到她，尾巴一炸，立刻想从垫子上逃开，可惜腿短体胖，刚一跳就被徐濛眼疾手快抱了个正着。
“嘿嘿，小胖，又想跑啊？想什么美事呢。”她熟练地将猫压进怀里揉了两下，胖猫喵了一声，像是认命似的趴了下来，耳朵却还不甘心地一抖一抖。
刘姨瞄了一眼猫被蹂躏的样子，笑着说：“快坐下吃饭吧，一会儿迟到了。”
“好嘞——”徐濛一边撸猫一边回答。
林沐兮脱下围裙，把它叠好放进柜台，拿起书包时轻轻扫了徐濛一眼，目光没有多做停留，只是点了点头跟刘姨说：“刘姨，我先走了。”
“好，去吧。”
林沐兮推门离开。
徐濛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小声地说了一句：“她今天怎么这么早去啊？”
刘姨收拾着碗筷，随口答：“她一般会在这待到七点半。但她说当上学生会主席了，要早点去校门口站岗查迟到，她自己申请了早走十五分钟。”
“哇……”徐濛撑着下巴，“学生会主席了还这么卷啊……”
刘姨叹了口气，语气却温和：“这孩子啊，小小年纪，也不爱说话，心里可压事儿多着呢。”
“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过来了，我都觉得她该歇一歇……她好像很缺钱的样子。”
徐濛没说话了，只是低头看着被她撸得一脸生无可恋的胖猫。
这时有客人叫刘姨，刘姨应了一声，擦擦手走进后厨：“你们慢慢吃啊，我先去忙啦！”
“诶好嘞，刘姨你去吧！”徐濛大声应着，重新坐直身子，拿起筷子夹了块油条。
任星河在对面安静地吃着饭。
“星河……你还记得昨天天台的事吗？”
任星河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我昨天真的以为我要被揍惨了。”她边说边用筷子敲了敲桌子，“结果关键时候她突然就走出来了。”
“谁？”
“还能是谁，林沐兮啊！”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上午我们说话的时候，她戴着耳机是假装没听见，但其实一直默默注意，甚至听到了还愿意来帮我。”
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你说……她是不是，人还挺好的？”
任星河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看的出来林沐兮……做事挺有条理的。”
“欸？你也觉得？”徐濛眼睛一亮，立刻来了兴致。
“昨天那个视频，”
“你不觉得不完整吗？按照她出现的时间点，她应该从头就在天台上了。”
徐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欸！她在后面偷听吗？”
“她不是在偷听，是留意。”
“视频她只截了你被围住之后那一段给老师——那一段最清晰地说明了你没有动手，只是在被单方面推搡，她在帮你。”
“啧！”
“你怎么分析得这么仔细啊？”
徐濛却越听越觉得林沐兮“这个人”有意思，她托着下巴感慨
“就是太冷淡了，老是一副‘离我远点’的样子。”
“我刚才听刘姨说，她每天五点半就来店里了……”徐濛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语气不自觉放慢：“她要是缺钱……我要不要帮帮她啊？”
任星河放下筷子，想了想才开口：“她好像不希望接受别人帮助。”
“怎么说？”
“她很自律，不让人靠近，是因为她这个人习惯靠自己。”
“她看起来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但你注意她做事的样子，很细、很稳，对什么都有安排。”
“这种人，就算真的遇到困难，也会先想一百种办法自己解决。”
“你怎么这么懂？”
“但是美好青春成这样……也太可惜了吧。”
任星河没再回应，只是把自己的空碗往前一推，低声说：“嗯，更重要的是...再不走要迟到了。”
徐濛听着这句话，愣了一下，手还抱着胖猫，但动作已经停下了。
店里开始热闹起来，学生、上班族陆续进来，徐濛看了一眼手表，猛地一惊：“哎哟！快走星河！”
她一下子从板凳上跳下来，把胖猫往垫子上一放，又忍不住伸手揉了两下那团软软的橘毛：“小胖，明天见哈。”
胖猫委屈地“喵”了一声，心中有苦难言。
徐濛背起书包，边往外走边朝后厨喊：“刘姨我们先走啦！”
“诶，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刘姨在里面应着。
门铃再次响起，两个背影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在距离校门口不远处看到了正在查迟到的林沐兮。
“哎星河，你看，林沐兮在那。”
徐濛忽然眯起眼睛，嘴角慢慢翘起来。
任星河瞥了她一眼，直觉这个笑容不太对劲：“你想干嘛？”
“我想……”
“……你最好别。”
“什么叫最好别！”她笑嘻嘻地把背包往肩上一甩。
“我要以光的名义，照耀这座冰山！”
任星河扶额：“你能不能先照顾一下你自己的学业？”
“来得及来得及，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影响成绩，更何况她总一个人多孤单啊！”她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开始翻林沐兮的课表。
“她是不是放学后有去咖啡厅打工？我看她上周都去了，蹲她！”
任星河见状已经不想阻止了，只是轻声叹了口气：“你开心就好。”
“你不觉得咱们仨如果能成为朋友，特别有小说感吗？”徐濛笑得灿烂。“一个话唠，一个闷葫芦，一个冰山……你看，多平均。”
“你能不能别把人硬拖进组合里。”
“哎呀，迟早的事儿啦。”她信誓旦旦，“就看我这个‘破冰专家’的本事。”
两人边说边走，正好到校门前。
徐濛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她瞬间切换到“破冰模式”。
“还是别...别乱来。”任星河下意识说，但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冲过去了。
“早啊沐兮——”
徐濛声音一响，笑得甜滋滋地凑上去，还特意对另外两个学生会的同学挥了挥手：“辛苦啦！每天都要亲自查迟到吗？”
两个学生会成员礼貌点头回应，林沐兮却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瞬，没有接话。
“你早餐吃了吗？刘姨做的早饭都可好吃了。”徐濛继续，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你是喜欢咸的还是甜的？上次听你跟别人说……啊不对，你没过说话来着。”
林沐兮翻了翻手上的记录表，只是侧身让开一步，没任何多余回应。
“嗯……那回头告诉我，我下次给你带！早上咱们三个还可以一起来上学呀。”
“不用”
徐濛开始自说自话，“你睫毛好长啊，皮肤真好，用的什么护肤品啊，洗面奶呢？”
林沐兮这才抬眼看她，眼神不至于冷，但带着明显的“你很吵”的意味。
徐濛立刻识趣地退后半步，摆摆手：“嘿嘿，好啦好啦，我先不打扰你工作了～”
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等会教室见哦——”
她笑得眉眼弯弯，然后转身，顺手拽住任星河的胳膊，一蹦一跳地走开。
“你就不怕她烦你？”任星河低声问。
“她要是真烦我，早揍我了。”徐濛回头看了一眼林沐兮，又自顾自笑起来，“她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不代表她讨厌我呀。”
“你自信得让我害怕。”任星河无奈的摇头。
“我这是敏锐的社交直觉，ok？”徐濛说完还不忘回头挥挥手，尽管林沐兮压根没回应她。
但她一点也不恼，
林沐兮看着她那背影，有些无语地收回视线，却没说什么。
整整一上午，徐濛仿佛绑定了“林沐兮行动定位系统”。
上午课间的时候——
“林沐兮，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不要。”
上体育课集合前——
“沐兮！我羽毛球特别厉害，咱们一起啊。”
“不用”
放学时——
“沐兮沐兮～要不要一起走呀？”
“我还有事。”
徐濛当然知道她要去打工，但还是装傻：“哎呀，好可惜啊，我还想请你喝奶茶的。那下次吧！拜拜～”
林沐兮没再说什么，背着书包转身走了。
徐濛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逐渐远去，没由来地咧嘴一笑。
凑到任星河耳边，压低声音却藏不住得意：“看到没有，她今天和我说了好几句话！”
任星河挑眉，语气里带点好笑：“你确定那叫‘说话’？我怎么听着更像……”
徐濛一把甩了她一个眼神，哼了一声。
双臂抱胸。
“No，nono，那你就不懂了吧，按照我对她的深入观察——林沐兮要是讨厌一个人，是一句话都不会回的。而且脸会冷得跟冰箱门似的，一靠近就想原地社死！”
“但她今天——”
“你注意到了吗？她不仅回得很快，而且句句有答复！说明她其实在听我说话！”
任星河配合地点头：“那确实是重大突破。”
“你别敷衍我啊！”徐濛拍了拍桌子，嘴角止不住上扬。
“我跟你说，她对我已经开始改观了，刚开始还眼神带刺呢，现在都变成钝器了——你说这不是进步是什么？”
任星河望着她那副“胜利在望”的模样，无奈叹口气，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诶呦！干嘛突然摸我头！”
“你这逻辑要是拿去做数学，老师估计都得给你编个新高分。”
“哼哼，那是你不懂社交的艺术。”徐濛坐下时还一脸认真。
“我这是逐步破冰，建立情感连结的过程，我相信我们三个迟早会成为好朋友的！！”
任星河看了她一眼，语气慢悠悠地回：“好～”
她转头扭过身，挽起任星河的胳膊：“走吧去那家咖啡店！我昨天看到她往那边走，咱们——顺路！”
任星河看着她一脸无害地睁眼说瞎话，忍不住道：“你这叫顺路？”
“巧遇懂吗？我碰巧路过罢了。”她理直气壮地拍了拍她肩膀，“哪有不好？我阳光正义，动机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