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推论中,存在如此多不合理的地方,无法自圆其说,是因为我们暂时还缺少两件拼图。少了这两个人的信息,以及一份决定性的关键证物,我们很难排除所有不合理处,正式拿到拘捕令。”李澈站起来,将白板上两个人的照片取了下来。
“一个是宋雨薇。”李澈将她的照片按在了白板正中心,“校方甚至发现她家人的联系方式是空号。我们对她仍然一无所知。”
“还有一个容易被忽视的人。”李澈拿起了第二张照片。
“韩翔宇……”金菲看着照片,喃喃自语。
“刚才的推论中,几乎所有的不合理都与他有关,这正是案件的突破口。”李澈看向张怀予,“你刚才问的问题非常关键。沈志鹏与韩翔宇都声称是三月一日外出吃饭,晚上回来时见到了宋雨薇。沈志鹏确实可以理解为记错了,但韩翔宇呢?”
张怀予一瞬间脊背发寒——关于时间的诡计极为简单,但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李澈将韩翔宇的照片摆放到了正确的时间线上,他放在电脑上的手大概是因为激动,不自觉有些微微发颤。
周平看了看他的手,给他杯子里倒了点热水。
韩翔宇,从二月二十九日送沈志鹏回到公寓,到三月一日晚上十点给来进行问询工作的警察开门,他在901室停留的时间并非如他所言“有些醉了”于是在公寓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而是整整一天。
他整整一天都没清醒过来?他清醒过来以后为何不离开?
“这问题太大了。”年觉明又抓上了椅背上的外套,“快,这不赶紧出发把这小子逮回来?他可是解除了行动限制回家去了的啊!不怕他就是下一个侯伟吗?”
“是要采取行动,但不是韩翔宇,我已经嘱咐过随时注意观察韩翔宇的行动。”李澈按住了他,“通知一下陈队他们,今晚继续监控沈志鹏的行为,有指纹作为证据,明天正式带队拘捕沈志鹏。”
“啊?沈志鹏?”
“如果韩翔宇有意将调查方向引向沈志鹏的话,不妨先遂了他的愿。”周平接话,他听明白了李澈的意图,“之前的凶手从来没有过栽赃的手段,这次却有些特殊。不妨先放一放,看看能不能钓出背后的那条大鱼。”
*
竟然是能够按时下班的一天。
跑了一天监控的金菲依然活力十足,“拜拜了大家,有需要随时喊我。我现在先跟思思去吃晚餐啦!她送了咱巧克力,现在还带我去探店,L市人真热情,这地儿真不错。”
“年觉明,我想去沈志鹏住的星悦湾附近看看。”
年觉明下班的轻快脚步一滞,换成了沉重的步伐:“行呗,他们能下班我下不了呗。”
“我自己去看看也行。”
“那不行,那你去我也得在。”
“我就不跟过去了,先回住处。”周平合上了他的笔记本,揣上了他的保温杯。
“博士要不跟我一程吧,送你一段,也就是拐个弯的事儿,然后再去吃饭,也晚不了几分钟。”金菲降下了车窗。
没等周平道出一句“好”或“不好”,截胡的人一个闪现到了近前,“不用这么麻烦!”张怀予整了整因刚才奋力闪现而稍乱了一点的外衣领子,“博士这边,我送一程吧,正好我下班没事。”
一颗司马昭之心锃光瓦亮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周平看了他一眼,倒是停下了往前的脚步,他说,“好。”
“好咧,我现在就去停车场,门口稍稍等我一下啊博士。”
金菲“嚯”地一声又升上了车窗,车一下子就没影了,这好车起步就是快。
李澈没什么兴趣钻研眼前这一幕情景剧,也直接往停车场走去。
年觉明正要拔腿跟上,又一转念把腿拿了回来,往周平方向凑了一凑,“博士,你看出来了吧,这小子对你确实是有意思对吧。”
他猜想这位性子冷淡相当理性严谨自持的法医,或许会一锤定音地否认或恼羞成怒地否认或羞赧地避开或优雅地沉默,却没想到,周平听了,只是干脆地点点头,用十分寻常的语气说:“是的。”
怎么?这么直接?难道已经有了进展?这么神速吗?那我跟李澈这边拉拉扯扯这么些年不是显得我们很得儿?
发觉年觉明此刻是一种白日见鬼的表情,周平倒是生出来几分疑惑,所以他解释了一句:
“他渴望亲情。”
“啊?”
偶遇天赋型石头拼尽全力无法战胜,年觉明飞速告辞。
*
位置很近,地方很好,车程五分钟,套内六十平,内部装修雅致高档,有酒店风格。
张怀予正站在门口打量,周平给他递了个鞋套。
法医可真不一样,出差来邻市办案,往临时住的地方备鞋套。张怀予倒也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进了屋子。
“这地方选的,规格真高啊。我之前出差的时候,基本都是招待所水平。”
“都是托了菲菲的福,她哥怕她住的不好,亲自找的地方,于是我们也跟着沾光。”
内里是原木风格的装潢,除了空空如也的厨房,卧室的门关上了,其余地方因着阳台玻璃门的缘故,夕阳照得亮堂。张怀予看见周平的行李箱甚至还在玄关处立着,桌子上甚至连个水杯都没有。
他除获得了一纸杯温水的待遇以外,旁的什么也没有了。他有些不甘心地没话找话:“博士你一个人住吗?”
刚打开保温杯,取出放在冰箱里面的药箱的周平有些不解,怎么的,专案组应当住集体宿舍不成?
“哦我的意思是,毕竟是专案组,如果要方便行动的话……”
“组长他们就在对面。”
“哦。”张怀予往外边一探头,嗯,一梯两户的布局真是南北通透,嗯?
“两位组长,呃,住一屋啊?”
“嗯,对。”周平吞了药,神色见怪不怪,“你看不出来?”
那倒不,这个很难看不出来。他看了药箱,赶忙岔开话题,“博士吃药是身体不太舒服吗?”
“消炎药,上次头上的伤还没全好。”
“哦哦哦……”
“你先回去吧,麻烦你送我了。”可能是不希望再没话找话,周平下了逐客令。
张怀予确实没有赖着脸接着留下来的理由,“那么,博士,先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嗯,多谢。”
*
真的好冷啊。站在楼下,张怀予抬头,倒春寒还真是猛,现在太阳也落了山,难怪这么冷。
“阿予,天气都这么凉了,你怎么还是只穿衬衣,出门把毛衣穿上。”
“我在学校门口没等到你,这么晚才回来。等下爸回来就得数落你了,太阳下了山,我又出不去找你——阿予,回来,晚饭给你留了。”
……
雨夜,雨浇透全身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冷,但泪是滚烫的。粘稠的血是热的,但浸透血水的身体刺骨般寒冷。
“哥,”张怀予抬头久了,有点累,他低下头,“我有点想你。”
可他好像真的不是你。
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于是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周平发来的消息。
“你的外套落下了。只穿衬衣下去,不觉得冷吗?”
他拿着手机的手忽然又因为激动而发颤,奇怪,刚才觉得冷的时候都没有像这样颤抖过。
*
“博士,多谢提醒,那么,我现在先回去了?”
又一次站在了门口,周平这回没有给他递鞋套,只是开了门拿着外套等他。
“好,明天还得接着忙,早些休息张警官。”
“那个,博士,你可以直接叫我阿予。就是,主要是跟我比较熟的人都是这样叫的,我觉得叫张警官还是有点太生疏了。”
“阿予?”周平抬眼看过来的那一刻,张怀予有如触电一般浑身一个战栗。
好像穿透了十年的思念,释怀了曾经共渡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