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反应全部落入顾展宏眼中，先是空白，大概是意识到这话有些冒犯，漂亮的脸蛋前所未有过的红透了。
顾展宏有些后悔，他从不轻易懊悔自己的行为，这会儿难得反思起来，松开握着白谨纯的手，克制道：“只是随口说的玩笑话，吓到你了？”
白谨纯咬了下唇，忍着脑袋冒烟的羞耻，两只手重新抓住他，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声音从喉间挤出来：“……爸爸？”
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感觉很陌生，白谨纯以前是炮灰，原生家庭就没好过，父母亲人是什么他甚至没概念，当孤儿是炮灰标配。
爸爸，妈妈。父亲，母亲。他从没有过的，他一直想要的。
家，和…爱。
“爸爸。”
白谨纯又叫了一遍，轻轻的嗓音里染上一丝哭腔，受了委屈似的，低着头，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落到真皮座椅上。
顾展宏抬手去碰他的脸，懊恼的情绪翻的更厉害：“怎么哭起来了。”
“顾先生，我…我以前没有亲人。”
白谨纯抽嗒两声，努力把泪憋回去，然而失败了。
他被顾展宏揽进了怀抱中，厚实的手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来自长辈的关怀让他更难过了。
眼泪沁湿了顾展宏肩上的西装布料，白谨纯闷闷低咽：“…我也想要爸爸妈妈，可是没人愿意要我……”
父母也好，朋友也好，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感到幸福，可秦对他说，越多人讨厌他说明他做得越好，他知道他又要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了。
被人讨厌不是难事，可他心里始终忍不住期待，要是有人来爱一爱他就好了。有一点儿爱就行，一点点就可以了。
系统说林知遇爱他，可系统又说林知遇不能爱他。
好吧。他想到和秦的约定，伏在顾展宏肩上，偏头蹭了蹭了眼泪，分神问系统：“秦…你在不在？我这次做的对吗？”
【我在，你做得很好。】系统看着升到40%的好感值，安慰他的同时不由得感到愧疚。
如果它的权限能再高一点，白谨纯现在就用不着拿这种破剧本了。
「警告 错误的运算方式」
「警告 出现错误的运算方式」
「系统QIN453712 是否需要重启？」
【操。】QIN453712爆了句脏话，金属音下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冒了出来。
白谨纯正对秦碎碎念，听见这声音懵了片刻，不确定是不是从自己脑子里发出来的：“秦？是你在说话吗？”
没等到秦的回应，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阵类似电磁干扰的尖锐声，震得他拧起眉，耳中嗡嗡轰鸣。
「检测 系统QIN453712已驳回报错重启」
「警告 驳回无效重启准备中」
“秦？秦——”
白谨纯眩晕得厉害，像被抛上了万米高空又极速坠落下去，眼前阵阵发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失去了意识。
“好了不哭了，你这么乖的孩子，怎么会没人要呢？”顾展宏揽着怀中人，少年看着清瘦，抱起来更瘦，掌心下的骨头都没什么分量。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老父亲心态，话语无比慈爱：“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们签个协议。”
“等我百年后，我会留给你一笔财产，算作你的报酬。”对怀里这个少年，顾展宏几乎给出了前半生最多的耐心，要知道，他年轻时甚至连亲儿子都可以扔到国外不管不顾。
也许是人到中年，孤身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感到膝下寂寞，开始需要起一段温暖的父子情来消磨时光。
也许，是白谨纯这张恰到好处的脸，和恰到好处的温顺性格，太像他亲手害死的妻子，看见他，就好像弥补了当年的缺憾。
顾展宏自私的想把他留在身边，这个想法可能有些突然，但并不冲动。
“当然，要是你不愿意的话，今晚过后，你还是我的生活助理。”
白谨纯没有动静，脑袋埋在他颈窝里，闭着眼睛，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小白？怎么回事？醒醒——”顾展宏拍拍他的肩，见他没反应，脸色一变，司机应声发动了车子，黑车疾驰而去，没入浓黑的夜色中。
—
清晨，白谨纯睁开眼睛，仰面躺在床上，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目光慢慢聚焦。
不是员工宿舍，他翻了个身，摸到手机按了下，已经没电关机了。他抓了抓头发，清晰的记得昨晚他跟顾展宏在车里说话，说着说着，他就没意识了。
这一觉睡得无比沉，他坐起来，呆了呆，敲敲系统：“秦，你在吗？昨晚是怎么回事？”
秦没理他，他晕过去前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他的也不是顾展宏的，从他脑海深处发出来发，会是谁？是秦吗？它是人吗？
和昨晚一样，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秦回他。
“算了，也许秦今天累了……”白谨纯掀开被子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崭新的丝质睡袍，他懵了一瞬，迅速跳下床，光脚冲到了房门外，差点撞到正要敲门的女佣。
“小先生您醒啦，快洗漱换衣吧，先生等您一起吃早餐呢。”
女佣笑眯眯的，将手中的衣服交给他，贴心询问：“需要我帮您换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谢谢您！”
房门重新关上，白谨纯拿着衣服回卧室，昨天他身上那套高定西装应该是换下来清洗了，顾先生不仅把他带回了家，还给他准备了新衣服。
他条件反射想问：“秦，顾先生和林知遇做了一样的事，你说林知遇喜欢我，那顾先生是不是也喜欢我了？”
秦不在，没人解答他的疑惑。
他只好自食其力，努力捋清楚现在的情况。要他来说，他真没做过什么特别到让林知遇爱上他的事儿，难道就因为他主动拥抱了林知遇？
可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拥抱而已。
那么，他昨晚也拥抱了顾先生，所以——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他有点激动，想让秦证明他的猜想，于是离线留言里又多了几条语音：
“我觉得这次一定没问题，绝对不会偏了。”
“你说的第一点我很快就能完成了……我猜的。”
“说不定，等你休息好了回来，顾先生对我的好感度就成为最高的了！”
他快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打开房门，女佣领着他去餐厅。
餐区采光极好，整片玻璃幕墙观景视野开阔，白谨纯向外看去，整个京市最繁华的高楼大厦沐浴着晨光，背后是渐变的橙红色光晖作过渡，美得不真实。
白谨纯看着窗外出神，没留意，顾慎泽放下新闻从对面的辅厅起身出来：“醒了，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顾先生！”白谨纯摇摇头，冲他绽开个笑：“没有不舒服，我可好了，谢谢您收留我。”
昨晚顾展宏把他带回来后立刻叫了私人医生，幸好没出什么大问题，就说这小孩在长身体的年纪吃了苦，体虚得很，多补补气血就好了。
他今天看起来神清气爽，活力满满的小太阳一样，顾展宏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淡粉色针织薄毛衣搭奶白色开衫，浅色高腰牛仔裤，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比清晨的露还令人心旷神怡。
顾展宏很满意，他挑衣服还是很有眼光的，年轻小孩儿嘛，就要打扮得阳光活力些才好看，这样干干净净的多好。
哪像他那两个儿子，一个年纪轻轻老气横秋，一个奇形怪状不堪入目。
“来，坐下吃饭。”
餐桌上菜肴丰盛精致，就他们两个人吃，显得过于奢侈了。
白谨纯拘谨的拿起勺子，低头喝了两口他碗里的燕窝，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老想去看顾展宏。
顾展宏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状似随意开口问道：“昨天晚上我们的话题没聊完，我想听听你的意愿。”
“啊…我、我都可以！顾先生，我愿意的。”他压根没听见顾展宏那番话，但那不重要，不管顾展宏说了什么他现在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顾展宏点点头：“那么，说说你的要求吧。”
“…要求？”白谨纯有点懵：“不应该是您对我提要求吗？”
“我对你没什么要求，”顾展宏笑笑，他最看中的就是白谨纯身上这股与世无争浑然天成的干净，要是加上条条框框，要求他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表演，那就没意思了。
“你都要跟我签卖身契了，不为自己争取点利益吗？”
果然是这样。白谨纯心里咂摸了下，他终于猜对了一次，顾展宏这是要他做情人的意思，对吧？
这算是回到正轨了吗？秦知道一定会夸他的。
他思索片刻，诚恳的望着顾展宏：“顾先生，我什么都不要。”
他只想以后死得没那么惨：“您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对您的儿子们好一点。”
这样，他就算干了那些坏事，看在顾展宏的面子上，顾家两兄弟也许应该可能会对他手下留一点点点点儿情。
顾展宏脸上出现一瞬诧异。
他想过白谨纯可能会提出的各种要求，提早在心里预设了个界限值，但他怎么也没猜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
消化两秒，他问：“你是怕我有了你，他们两个会有意见？”
这倒是，顾氏毕竟家大业大，单是从他手指缝里流出的一点财富都够寻常人一生无忧了。外界都传他和两子关系不和，要是再认个无亲无故的养子回来，舆论要闹翻天了。
这一点他自会处理妥当，且不说白谨纯没有机会参与争夺继承权，就是他有这个心，也争不过顾慎泽。不被年轻的头狼拆吃入腹，算计得骨头都不剩就算好的了。
但白谨纯主动提起这个事儿，他心里很宽慰，别的不说，这孩子心性单纯，肯为他人考虑这一点就说明他没看错人。
“嗯，虽然都说您和儿子们不亲近，可您是他们的父亲，以后好好相处，有什么误会一定都能解开的。”
白谨纯歪了歪头，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窝：“您不用担心我，就算他们对我有意见，看在您的份上一定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这讨人喜欢的可怜样儿，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顾展宏慈爱的看着他，抬手揉了揉他那柔软的黑发，叹声道：“你乖。”
“没人会有意见的。”
早餐吃过，顾展宏要去公司处理工作，出了家，两人还是上下级关系，白谨纯作为他的小助理自然要跟着去。
门厅换衣室的全身镜前，他穿得休闲，站在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身旁，称得男人身形更加高大，Andy说了上班要穿的正式点，他就那两件白衬衫，来回换着穿，最近降温了都没注意添衣。
顾展宏接过女佣递来的大衣套上，更显成熟气势，很难想象一个人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如此魅力，岁月把他酿成了最醇厚的酒。
白谨纯看着他，似乎就看见了二十年后的顾慎泽。
……也不知道顾慎泽和林知遇怎么样了，说起来他真有点对不起顾慎泽，害他出了丑不说，还破坏了他的婚姻，现在又抢了他的父亲。
难怪他一开始就不许自己出现，说不定是早预料到了自己会成他的绊脚石。
唉。白谨纯叹了口气，没办法，他现在可是大反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