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就是可乐杯，陆巳云嫌吸管懒得单独拿就把两杯都插上了。辜莫卿说完话后脑袋往前探，就着他举杯子的动作直接吸了一口，又冰又甜的可乐滑进喉管里，她下意识地眯了眼睛。
陆巳云被她突然凑近的动作吓一跳，触电似的把手臂伸直了：“能不能自己拿？”
“哦。”辜莫卿眯着的眼睛又放松了，单手抱着爆米花桶，另一只手把可乐杯拿过来。
影厅门口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陆巳云瞄了眼那张易拉宝，又看看旁边眼巴巴等发话的女生，松了口：“那就不看了。”
但辜莫卿的头却摇成了拨浪鼓：“那不行，你花钱买票了。”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要不——”辜莫卿“嘿嘿”笑了两声，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你自己去看吧。”
“……”
陆巳云满头黑线，她这说的话倒是没半分不好意思。
“辜莫卿。”
他念她的名字，辜莫卿听出点咬牙切齿的味道，震得她肩膀一抖。
“看！恐怖片算什么，根本不在话下。”她生怕陆巳云发火，两手拿着东西直溜溜往影厅里钻。
反应快到陆巳云都没来得及拉住她，只能跟在她后面：“不想看就别看了。”
前面的人头也不回：“看，必须看。”
“……”
影厅里面的灯亮着，由辜莫卿带头，两人对着票上的座位号找到了位置。
陆巳云沉默着在她旁边坐下。
他俩几乎是上一场的人刚走完就进来了，这会儿也还没进来别的观众。巨幕屏连宣传片都还没开始播放，两个人干坐着安静的像不认识一样。
半晌，辜莫卿听见身旁的人开口：“不想看就不看，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
爆米花桶底座太大，塞不进椅子旁边的缺口里，于是就被辜莫卿搁在了腿上。她喝着可乐，说话的语速有点慢。
陆巳云扭头过去看她一眼：“那为什么？”
辜莫卿想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大概是怕你生气。”
陆巳云觉得更莫名其妙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不知道啊，就是下意识觉得你会生气。”
“……”
“我没有。”
“我不会。”
两句话，陆巳云觉得这两句话说出来有种特别无力的感觉。
辜莫卿把可乐杯塞进杯座里，突然扭过头来看他。
陆巳云也没动，就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让她看。
两双眼睛大眼瞪小眼。
哦，辜莫卿是那双大眼。
时间像是被放慢，陆巳云觉着不自在了，人往后移了一下：“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觉着。”辜莫卿那双眼睛片刻不移地盯着他，“可能是因为你老皱眉吧，所以下意识会觉得你想生气。”
陆巳云抬手摸摸自己的眉心：“有么？”
“有，不过也不严重，就有一点点而已。”
看陆巳云还半懵着揉眉心，她挪开了目光，补充了一句：“我之前刷到过一篇帖子，说长期处于压力下就会这样。”
话音落下，没忍住又瞄过去一眼。
看吧，当年级第一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影厅门口进来两人，正往上面走。陆巳云把手放下来了：“没想要生气。还要看吗，趁现在还没开场就先出去。”
“看，就都进来了，不想跑了。”辜莫卿小声嘀咕，“就当练胆子了。”
陆巳云倒是没说不看了的话了，就是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有点想笑。
实际上在影厅里关灯的那瞬间，他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抖了一下的时候也确实笑出来了。
到点工作人员就把灯给关了。
可能是敢看恐怖片的人太少，在影厅里暗下来前辜莫卿只看见几个人走进来，想想加上她和陆巳云也还不到十个。
阴森恐怖的音乐突然奏响，辜莫卿被吓得人直往椅背上靠，整个人缩在座位上。
“哼。”
关键旁边的人还笑了她一声，虽然这声不大但她还是听清了。
全黑的环境里她借着屏幕上映出的微弱的光恶狠狠地瞪了陆巳云一眼，对方看没看见她就不知道了。
一段铺垫音乐结束，突然出现了人物的说话声，辜莫卿的注意力成功被拉回。
和大多数剧情一样，前面就是介绍环境和背景。
通过几个人的对话，她跟着剧情走大概了解了这个影片的方向。
故事发生在七十年代的一个偏远小村庄，村里从上个月死了个寡妇后就一直在发生怪事。
开场半小时，除了渲染怪异氛围外，辜莫卿还没被实际出现的画面给吓到过。
大概是太沉浸在剧情里了，旁边的人从她怀里的爆米花桶里来回几次她都没注意到。
半小时的铺垫一过，剧情氛围更加紧张了，辜莫卿自己都没注意到爆米花桶被她越抱越紧，就差搂进衣服里了。
突然，大屏上出现一个突脸，辜莫卿被吓一跳。但好在她忍下来了，没当场被吓出声来，只是身子颤了一下，幅度极大。
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耳边突然近距离冒出一道声音：“你抱这么紧干什么？”
这下她是真的被吓得不轻，双手差点甩出去，怀里的爆米花桶随着身体颤抖的幅度抖落出几颗爆米花，落在她的腿上。
周围还是黑漆漆的，辜莫卿咬牙凑近，压低的声音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陆巳云，你好烦啊，不要突然说话好不好。”
就听她这声，陆巳云觉得如果此刻灯光大亮他一定能看见一只炸毛的猫。
总归是自己突然出声把人吓着了，他有点心虚：“错了。”
怀里突然被塞进爆米花桶，辜莫卿继续压低声音：“你自己拿着，不要说话吓我了。”
他也不知道这人胆子这么小，怎么敢稳当当地坐在这的。
不过陆巳云也真的没再说过话。但是辜莫卿后悔把爆米花桶给他了，怀里一空，她后知后觉没了安全感，只能把自己在座椅上缩成一团。
她几乎不看恐怖片的，今天一看发现自己跟解锁了技能似的，每次要到恐怖的地方她都能提前一秒精准闭眼。这一场电影下来虽然比较闹心，倒也没真被什么画面给吓到。
电影幕布上还播着片尾，影厅里的灯光“刷”的一下全亮了。
惊心动魄的两个小时结束，辜莫卿只觉得大脑都被捋直了，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滞空。
眼前有只手晃了晃：“还好吗？”
“嗯。”她声音还很紧，有一种淡淡的死感，“还活着。”
“……”
被她的回答逗笑，陆巳云不确定她的精神状态是否良好。他自顾自站起身来，伸了只手出去。
辜莫卿想也没想就直接搭上去了。
陆巳云：哦，还没缓过来。
借着陆巳云的力，腿发软的辜莫卿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场本来就没什么人，他俩也不等片尾结束，直接往外走。
台阶一路往下，辜莫卿觉得身体的力气像是被抽尽了，哪哪都发软。走到影厅门口她忍不住发声：“我饿了，我要吃火锅！”
她现在急需一顿美食补充能量，四楼的“东道主”就是最好的选择。
陆巳云根本没问是哪家，很简洁的就两个字：“带路。”
“东道主”是松城本地的一家老字号火锅了，早些年的时候开在街头，后来生意做红火了开了好几家分店，满城都能吃到。
辜莫卿带着他直接往“东道主”走，一路上行为举止极其缓慢。上扶梯的时候陆巳云睨她两眼，语气有些无奈：“早说了可以不看。”
“看啊，电影票又不能退，可不能让你白花这钱。”
“嘁，谁说让我自己去看的。”
“呃。”辜莫卿心虚，抬手挠挠脸，“不也没实行么，小心眼。”
扶梯把他们送到四楼，陆巳云先一步抬脚走出去，目光幽幽地扫她一眼：“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大度的男人了，珍惜吧这位小姐。”
辜莫卿盯着他的背影，默默在心里把对陆巳云的定义更新了一遍。
“一个装装的男人”中“装装”两个字的后面多了三个字——“又臭屁”。
一个装装的又臭屁的男人。
“东道主”的生意一向好的出奇，他俩走到店门口的时候还有好几组在排队等号的人。
本以为辜莫卿饿了，会选择走其他家去吃饭，结果陆巳云站在一旁就看她径直往“东道主”里面走。
他没问，反正就是跟着。
“苏阿姨。”辜莫卿走到收银台的位置，朝里面的人喊了一声。
正低头忙碌的老板娘抬头看过来，表情马上惊喜起来：“卿卿啊，好久没看见你了。”
“上高中了休息时间就少了，不能像以前一样常常来照顾您的生意了。”
“你啊，嘴最甜了。”老板娘眼睛往边上一瞧，目光落到了她旁边的男生身上，语气带着些迟疑和不确定，“这是……”
“啊，他是我同学。”
“哎哟我就说嘛，也不像啊。就你们两个人？”
辜莫卿点头。
陆巳云以为老板娘误会他俩早恋了，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老板娘往店里找了两眼，回头又对辜莫卿说道：“里面有间小包间的客人刚走，还没收拾出来，你们先去坐着，我马上叫人给你们收拾好。”
“谢谢苏阿姨，我们就不客气了。”
“你啊，来阿姨这哪能让你排队啊。”前面一句话是压低声音说的，后一句话音量拔高，朝着店里喊，更像是解释给外面的人听，“小张，来带这两位小朋友进去里面的3号包间，人家昨天就提前预定了的。”
说完还朝辜莫卿眨眨眼。
那位被叫小张的服务员姐姐很快就从大厅过来把他们带去3号包间，连上一桌未收拾完的残局也快速打扫了，桌子擦的锃亮。
从进店开始陆巳云除了点菜就没说过别的话。等点好菜包间里的服务生退出去了，他才开口：“这的老板和你很熟？”
“是跟我妈妈很熟。”辜莫卿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半杯凉茶，随后把水壶往他面前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妈妈就和苏阿姨认识了。听我妈妈说东道主还只是一家开在老街巷子里的小店的时候她常去吃饭，和老板一家都很熟悉。算算她和苏阿姨认识差不多也二十年了，连带着我每次来吃饭都跟着沾光。”
“原来是这样。”
凉茶入口有些苦，陆巳云抿了一口就放到一边去了。
两个人等上菜的间隙聊了些别的，直到菜上的差不多了，锅也烧开了才把注意点放回吃的上。
最后一份鲜牛肉片端上来，服务员还放了一盘他们没点的小吃在辜莫卿面前。
“这个红糖糍粑是新糯米粉做的，里面的红糖馅也特别甜，老板让我给你们送一份尝尝。”
辜莫卿也没多客气：“麻烦姐姐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服务员小姐姐乐呵呵的：“没问题。”
包间门关上，她看陆巳云已经在往锅里下菜了。干活的事没落到她身上，她就先照顾自己，夹起了一块红糖糍粑。
刚刚在电影院看恐怖片消耗了她太多能量了，她巴不得快点补回来。
这一口咬的特别大，丝毫没考虑到里面的红糖浆有多烫。
“唔。”
辜莫卿闷哼一声，表情有几分狰狞。
陆巳云马上把筷子放下了，起身走到她旁边，低头问她：“怎么了？”
她硬是把嘴里那部分咽下去了，小颗泪珠从眼角冒出，艰难地说了一句：“好烫。”
“谁让你吃这么急的。”
陆巳云说话有些没好气，但手上的动作也没闲着，把她的那杯凉茶递到了她嘴边。辜莫顺着灌了一口，舌尖和唇瓣上的痛感只被压下去两秒。
她此刻是真的有点欲哭无泪了。
陆巳云一直站她边上举着杯子，她拉着杯子喝了几口。半杯凉茶下去还不够，又等陆巳云往她的杯子里添水，再灌下去一大杯才有所缓解。
泪花还在眼眶里打转，辜莫卿深呼吸几次，舌尖点嘴唇：“好像烫起泡了。”
陆巳云把杯子放下，扳过她的脑袋往自己这边看，两个人距离稍微凑近了点。
“嗯，起泡了。”
“好痛的。”
陆巳云下意识是想说她活该的，结果眼睛盯着这么可怜巴巴一张脸就一句凶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来回只能这么沉默着盯着她，目光东挪西挪的最后还是落到了她的唇上。
她的嘴唇更红润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捧脸的姿势待着，等辜莫卿从痛感里抽离出来的时候发现他俩已经对视了好半天了。
就这样，特别的近距离。
锅开了，咕噜咕噜的冒着泡，红汤底翻滚着，薄薄的热气在上面飘，细微的动静在只有两个人的小包间里有一种特别的引人注意。
她的眼睛眨巴眨巴两下。
陆巳云也突然回过神了。
一个人“刷”的一下松手，一个人“呼”的一声转头。
两张脸都是彤彤红，但绝不是因为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