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治再怎么内敛,温柔待人也是相较于宫侑而言,宫侑的臭脾气是有目共睹的。木苍唯更不用说,刺猬是最好的形容词,两个人在相处中却奇妙的包容了对方的不足像是本该就如此。
和两个人相熟的山下玉子总是会惊讶于此,她对木苍唯的认知大部分源于小时候借住在舅妈家的经历,那些拼凑的日子是破碎的天空,摇晃的烛火,绵绵不绝的争吵隐藏在不经意的小事间。木苍唯在那个时期里是父母所认定的叛逆的集合体,态度强硬拒绝一切她讨厌的事物。
“表姐”这个词就是违禁词,木苍唯只要是听到就皱着眉头,觉得把她叫老了,反过来摆出恐吓的表情,让山下玉子不要这么叫她。
“叫唯的名字就好了,玉子,别怕,她就是装模作样呢。”木苍锦总是会在木苍唯刻意为难她的时候,轻柔的把玉子拢进怀里亲吻她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告诉她该怎么和木苍唯为相处。
又在木苍唯即将爆发的时候,伸手拦住她严厉的训斥:“唯要好好的和玉子相处。不要总是发火吓唬人,这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出气筒!”锦的话对唯来说是速效药。
玉子躲在锦的身后悄悄观察着逐渐冷静下来的唯的侧脸想着:为什么要讨厌我呢?这是迁怒吗?明明在背后厌恶木苍唯并告诫玉子以此为戒,不要成为那样的存在的是她那种爱编排人的父母。她只是被迫听着,在放空思绪的时候无意间瞧见了躲在墙角的木苍唯。
山下玉子大部分时间是无法理解自己父母的。
那两张嘴里除了埋怨别人就是生活的不公,对于他们来说人生好比一地鸡毛杂乱不堪。
在因为工作原因又无法支付保姆的工资后不得不挤出笑脸,把玉子送去木苍家借住的时候,印象中会带她一起翻墙去外面探索的唯把跌倒的玉子背在背上,一路走回家的唯;穿着唯和锦一起为她选的红底白樱浴衣,拿着好不容易能吃上一回的进口糖果相互依偎着仰望绽放于夜空烟火的唯;会轻手轻脚穿过泥泞地,种下锦喜欢的郁金香种子,用途中特意摘下的凤仙花帮她把指甲染红的唯;在记忆里闪闪发光的唯,穿梭在幻想中的唯,神采奕奕的唯扭过头过头不愿见她,只有锦轻言细语的欢迎。
一种没由来的感觉涌上胸口,玉子那时还不明白这是被刺伤的疼痛。而她不想疼一辈子,想把见到唯时胸中的鼓动传达给相互呼应的心跳里回响,总需要一个人来做出改变,玉子一直都知道她是一个自由且拥有唯和锦宠溺着能够任性的孩子。
所以她选择抓住唯的手坚定地对她说:“请不要讨厌我,我从未那么想过你。要憎恨的话,就请恨我的父母吧。我还是喜欢牵着我的手探险未知的唯。”
在锦震惊的不赞同中还是大胆的全部表达出来:“我最喜欢的就是唯了。”
直面冲击的木苍唯难得的展现了不知所措的神情,从小到大就深埋思想里的逃避一股脑的喷发出来。由于玉子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锦的教训而错过了一次能够接触到唯灵魂的一刻。
不过,好在玉子和唯有了不计前嫌的未来。
而她对宫治的认知则大部分来自于他的一母同胞——宫侑。
宫侑在班级里的那些表现足够让人联想推断宫治是否也差不多,毕竟是双胞胎,又能不同到哪里?学校里的绝大部分,不,应该是山下玉子能够想到的人都会直接做出这种结论吧。
况且当时双胞胎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大反应,人们也就大概率当做是默认了。结果兜兜转转了很久,久到她要和宫侑结婚了,而宫治还在固执的等待一个肯定的回答。
久到当山下玉子闲暇的时候去饭团宫里陪宫治聊天的时无意中督见了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的身影时琢磨出的苦涩心情后,山下玉子甚至觉得要是时间在拖的长一点她都要替宫治问一个结果出来了。
原本以为你是头顶光环的男主角,结果怎么走人家深情男二的路子?
而现在山下玉子在除却一些重要节点时宫治的表现后,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他在高中时无所畏惧的样子了,这些感官的改变都早已在时间的流逝下被打磨成另一种模样。不仅宫治、宫侑、木苍唯更甚于她自己,山下玉子想着。
不过好在宫治也勉强可以算进未来里了吧。
山下玉子望着明显有了变化的木苍唯,半低眸的思索着。从一开始隐约感觉到隐藏起来的悦动,山下玉子就默默关注着宫治。她并不傻,只是觉得麻烦,这个世界只要是和人类、感情挂钩的事情就没有一个逃过这个规则的。
一个帅气的高中男生,一个已经事业有成的美女,如果这是漫画还是轻小说的人物设定或许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更胜者都已经能联想到婚后的甜蜜生活了,一个俗套却又用不烂的经典。
可惜,山下玉子生活在现实里,她从不看好唯和宫治。
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伤痛,所以会下意识的压抑对幸福的渴望,她脆弱的精神感知是微小的蛛丝,有时只能悬挂一滴露珠。她最需要的是能够一直选择她,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的人。
而宫治怎么看怎么不像,谁会觉得一个在拿到新游戏后因为新手指导上手困难,没出五遍就把按键按得像是生锈的齿轮后直接放角落里吃灰的人会很有韧性呢?要是论排球,他能够坚持打排球大概率也是因为宫侑对其的热爱,而生为双胞胎的他,自然而然的也会排球这项运动,不然青年合宿的名单不会少了宫治的名字。又或者明明已经注意到他们班级的女体委帮忙搬书时累的差点摔倒却也只是默默在角落里看着……
宫治好像从来都不是足够体贴的人。
山下玉子悄无声息地给宫治打了叉。
但人最其妙之处在于性格和行为上的对立、反差,看见的只是别人想让人看见的。就像再亲密的关系都有超出预料的意外。就像母亲总认为我不去做祛疤是因为怕疼,而我只是觉得那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谁也不能把它夺走所以才不愿去医院的。
好吧,我没有在为宫治脱罪,主要是因为我犯了和母亲同样一个错误——自以为是的太早下结论。山下玉子面无表情地跟在宫治身后,出神的想着。
在前往木苍唯的住所时会先经过一片盛开的山茶花,即使距离很远也能抓人眼球的那种娇艳欲滴的红色会让人意识到原来已经到春天了。
春天,一个播种开花的好时节,动物会在春天发情,而闲得慌的人们会在此刻找乐子消遣。
看着在山茶花丛下争夺那朵最显眼的花而大打出手的孩子们没过一会就握手和好的场景,山下玉子猛然觉得非黑即白的世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面对善变的脸谱,有你没你是两样。
“天啊,原来传的都是真的!”
……
“对吧,上吊结果把自己搞得没法讲话了,本来嗓音就难听,谁知道会不会直接变成破锣嗓子了。”
……
“也太爱出风头了吧!真是显眼女。”
……
“对啊对啊,我要是她朋友都会羞愧的抬不起头吧!”
……
山下玉子摸了摸缠着绷带的脖颈,为那些还在高兴地编排的三三两两的同级生们庆幸,或许也是知道她现在受了伤,没办法讲话,所以就算不小心听见了也没办法骂出声来,基本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沉思了一下,山下玉子开始撸袖子,活动活动肩膀,真是可惜了,我骂人还是挺有天赋的,山下玉子在心里叹气。
“真是聒噪死了,关你们这群人什么事啊!”
熟悉的声音从那些同级生们经过的转角处传出来,一时半会让山下玉子有些疑惑是不是听错了还是认错了。当灰色头发的高个子男生走出来后,玉子已经不出意外的认出了宫治,在不远处站定,正对着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的同级生们。
宫治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议论中的当事人,在他发现玉子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注意到已经把袖子撸上去的玉子后,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闪过了震惊和无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走到山下玉子的身边对着那群同级生说:“本人都没有表态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们讲话,有什么好奇地不如直接问问当事人,我勉为其难的当你们的翻译。”
山下玉子斜过头望向宫治,仿佛感应到山下玉子的目光,宫治侧过头来注视着她,毫不意外地瞧见瞧见对他眨了眨眼睛的山下玉子胡乱地做了几个手势让他翻译。接收到信号的宫治没思索过一秒,转过头对那些已经想要走的同级生们说:“滚远点,烂嘴巴的家伙们。”
虽然当时的山下玉子有些好奇宫治为什么会这样帮她,但不免总是有种感觉这可能是和木苍唯有点关系,毕竟她现在在大众眼中并不是什么好形象,敢和她扯上关系的人都能算作是勇士。刚才的那些学生就算是其中一些,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主动和她交谈的,宫治……也是这样?
不过现在看来并不是,不然像这样两人一起走去木苍唯家的路途上早就会忍不住询问一些事情了,两个双胞胎都是一样藏不住一点的。那就只有可能是因为木苍唯了,山下玉子就是这样觉得,自从知道她和木苍唯是亲属后,双胞胎明里暗里的没少打听过。
宫侑大概率是因为好奇心作祟,宫治似乎就不一样了,前几天因为担心山下玉子不上心自己的伤势而把她接到自己这边来请了好几天假,亲自照护的木苍唯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宫治有时会来这里玩,无意间在客厅抽屉里发现的被人遗落的笔记本,上面明显不是木苍唯的字迹更是侧面证实了这一点。
看着站在门口驻足凝望的宫治,山下玉子走上前拍拍宫治的肩膀,指了一下木苍唯的房子,歪着头看他。
宫治看上去本来就有想要进去的念头,所以很快就明白山下玉子的意思,但望着缠着绷带的山下玉子,宫治又转头看着已经打开门快要走近的木苍唯,神色惘然,终究还是转过身朝山下玉子挥挥手:“好好养伤吧。”
等到木苍唯靠近的时候,宫治已经关上房门了,听着木苍唯的询问“和宫治一起回来的吗?没有邀请他来做客吗?”略带无奈的耸耸肩,山下玉子看着面露遗憾的木苍唯了然于心,对于刚刚发生的事于情于理都应该感谢宫治,但现在山下玉子只想快点把伤养好,然后和宫治当面对质。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要是暗戳戳的再强调我和宫治脾气坏,虽然我现在脾气渐好,选择原谅你,但我也是很记仇的。”木苍唯听见玉子关于他们俩相处的总结性发言后,快把玻璃杯里的冰块捣碎了,才勉强止住翻白眼的冲动。
“所以这算什么呢,女子座谈会还是吐槽茶话会。需不需要再告知你一下?再过一天,就要结婚的准新娘。现在把我约出来,是不是太随意了一些?”
这回轮到山下玉子皱眉叹气了:“我要是说因为宫侑现在这种紧张兮兮的样子想要悔婚了,你会不会惊讶?”
木苍唯倚靠在沙发上颇有兴趣的打量着玉子:“是谁直接在自己父母面前大放厥词的说:‘我要跟宫侑结婚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听见木苍唯惟妙惟肖的模仿后,当时于父母对峙时脱口而出的话仿佛是回旋镖般朝着山下玉子的胸口来了一下。
就是在报复吧,所以重翻她的黑历史。山下玉子有些无助的抬起手,暗示着休战。
“怎么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玉子也有认输的时候呀。”好不容易抓住这一次机会,可不能错过。原本以为会迎来一波强烈的反弹,出乎唯预料的,山下玉子爽朗的承认:“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啊,唯。”
真是意外,描摹着山下玉子日益成熟的面容。木苍唯只能感慨世界的运转,总会在不经意间,在原有的认知上敲碎一个小口子,再贴上一块新的补丁,有的人被补的七零八落,有的人被补的稀奇古怪,就在今天,谈话间揭开附加在山下玉子身上过去的幕布。不曾见识过的、全新的山下玉子映入眼帘。
或许是因为自己缺失在玉子的时间里已经能够积少成多的转变了印象中玉子的形象。
相较于遗忘的记忆里,以前和姐姐看着画本上青绿色的桌布,硬着头皮说自己画的是蓝色的小女孩,即将变成别人的新婚妻子的冲击力反而更加强烈。
成长只留下几张定格的印象,便匆匆而过,木苍唯欣慰的同时些许夹杂着自责,转念又想到以当时自己脆弱的精神状态,大概率还需要玉子反过来照护,夹在自己和宫侑中间,仅仅想到就已经不愿面对了。
真是需要好好感谢宫治呢,上天给予宫侑的最大恩惠,谁会想到这也是对自己的最好祝福呢?
陷入沉思的木苍唯被山下玉子的声音拽回思绪,再度面对逃避已久的直球:“唯,如果你真的结婚了,如果那是你选择的,即使我会哭泣我依旧会祝福你,我爱你唯一的诉求就是希望你开心。”这句话奇妙的和模糊在回忆里姐姐说的祝愿重叠在一起:I wish you happy all day.
这次终于没有人被抛弃了。
木苍唯歪歪头,透过玉子,注视着背靠山下玉子坐着的背影,慌忙中带上的棒球帽流露出些许金色发丝,还有正对上木苍唯的从未想过躲藏的宫治,答案呼之欲出,看着已经有些坐不住的高大身影,木苍唯坏心眼作祟,笑得越发灿烂,引得宫治和山下玉子一愣。
发觉宫治的异常后像是刺激敏感神经的导火索,点燃只差一步就能爆发的宫侑。
山下玉子不愧是有血缘关系和长时间相处加持,似乎是琢磨出来了什么:“不想对我说什么吗?唯,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答应哦!”终归是因为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宫治保持的理智回过味来,准备先稳住自家兄弟,只可惜动作比话语晚一步,“那要和我一起逃婚吗?我亲爱的玉子。”
拉不住了,算了,宫治放弃伸出的手,思考怎么在公共场合和平且偷偷带走木苍唯。
专业运动员的身体素质不是疏于锻炼的普通人能够比拟的,最终收回的手选择遮住自己的脸,太过于了解宫侑接下来的举动得益于同一DNA,但也有不好的情况,在接下来这种场合下拥有同一张脸就很难不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我不同意!”宫治的嗓音在整个餐厅传播,引得所以在场的人驻足观望,木苍唯不出例外的和山下玉子一起望向宫侑,脸上憋笑正等着宫侑呢。
宫侑在看见两人的表情后,某一瞬间觉得眼前一黑,靠!冲我来的,中计了!
毕竟还是有公众人物的自觉在身上的,宫侑语塞:“我……你……,等着!”压低棒球帽,抓紧山下玉子伸出的手就赶忙走出餐厅,隐入行人中,消失不见。
“不同意什么?当事人都答应的事情,怎么还需要你同意了?”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