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逸故事 > 其他小说 > 胆小鬼 > 阴天
    “所以说宫治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呢?他和宫侑可是一套DNA。”山下玉子不满控诉双胞胎的恶行,木苍唯习以为常的调低手机音量并放空自己的思绪。这些话已经说了很多年了,山下玉子还是一成不变找机会就为增加木苍唯的刻板印象。

    从那天黄昏回家的路上直到回日本后的第一通电话,新仇旧恨怕是要被记一辈子了。

    “唯,如果,我是说如果,打个比方而已。你和宫治真的到交换婚戒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把高中3年抓拍到的他的丑照全部搬上荧幕并且声泪俱下的撒泼打滚控诉他的罪孽,我是说真的。”像是担心木苍唯不相信一样,咬牙切齿的发誓。想到真的有可能发生的场景木苍唯弯着腰,捂着肚子喘不过气。

    过了好一会,缓过神后又一次提起山下玉子的痛处:“就因为他叫你‘不长眼的倔驴’?”

    “唯——!那是旧仇,谁让他和宫侑那个混蛋是双胞胎呢?没有染发的时候,分不清很正常吧,再说了,宫侑恶作剧的时候,他也没阻止啊,罪加一等。”

    “然后就在没认清人的情况下当着宫治的面扫空货架上的饭团,然后一口气把自己撑进医院?”木苍唯至今忘不了山下玉子讲述他和两兄弟是非恩怨的时候自己忍俊不禁的样子。果然,处处充斥着张扬的个性,很符合玉子一贯的作风。

    “不是说好忘记的吗,你怎么还记着呢?”

    “你讲了这么多年,想忘也忘不了啊,你不是比我记的还清楚吗?”

    “那不一样,宫治他罪不可赦,我才是陪伴你一生的忠臣!”面对电话那边传来的暴言,木苍唯毫不意外地沉默了。这比倔驴还生猛!酒驾都不敢这么横冲直撞啊!

    “啧,这么多年,你都不腻吗?”宫治回来后直奔浴室,刚收拾完出来就被外放的声音刺激到面无表情,幸亏是电话不用面对面。即便这样,宫治也要出声把对面扎成豪猪。

    “你还好意思说!”听得山下玉子火冒三丈,在情况进一步恶化后宫治接过木苍唯手中的电话继续火上浇油:“啊啊——,无关紧要的人就请在一边凉快吧!”随即挂了电话说在木苍唯身边哼哼唧唧:“都怪蠢侑没用,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是有空来烦你?等下我就要嘲讽他。”

    “放过他吧,玉子已经很难缠了。除非你之后想看玉子在你的店门口表演行为艺术。”宫治一副被勾起不好回忆的模样,不得不让木苍唯又一次感慨玉子的特立独行带给人的震撼。

    一般山下玉子带给人的震撼足够直击心灵,让人意想不到。从心来说,宫治和山下玉子无冤无仇,有时还能在抨击宫侑时统一战线,一开始的不愉快翻篇了就可以当做笑料拿来谈。和山下玉子熟悉后宫治反而打心底里赞赏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她勇猛且固执,表现得从不会被任何感情所困的样子迷惑了大部分人,宫治就是其中之一,让他错误低估了山下玉子对感情的执着,尤其是她所在意的人——木苍唯就是其中之一。

    以至于令宫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绕着山下玉子走,确保万事大吉,忍不住祈祷差点被山下玉子知道在木苍唯家里随意进出的事情能够赶快翻篇。然后宫侑就这样在自家兄弟的祷告下闪亮登场化为一座不可翻越的巍峨高山,挡住了进击的山下玉子还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这种行为在宫侑一副扭扭捏捏的承认喜欢上了山下玉子后,以迅雷不止掩耳之势击碎了宫治仅有的一丝愧疚。

    “侑,你一定要一如既往的喜欢山下同学,我们的幸福就靠你维持了。”明白宫治的意思后,宫侑难得的感到了一丝胃痛和压力,作为双胞胎,再怎么不上心都会有所察觉。

    毕竟,宫治从来都没有想要隐瞒的样子。

    加上山下玉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这个女人可是在刚入学不久,就因为朋友被霸凌、老师不作为而敢在校长室门口上吊一举成名的奇葩。更别提宫侑和山下玉子是班里最瞩目的两个人,虽说倒不至于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但总是彼此在一些事情上刷新一下相互的认知,现在宫侑要改换赛道,面对以往反向冲刺留下一地的鸡毛少不了一个不小心就要抱头痛哭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宫侑选择……选择个屁,无所谓,乱闯,反正肯定是个圆,怎么都会到终点!大不了还有宫治来陪他,即使到了现在宫治仍旧不愿意过多评价他们两个,多说一句都是伤害自己。

    见木苍唯还一直围绕这个话题大有一副停不下来的冲动,宫治无可奈何的催促木苍唯换衣服去预约好的餐厅吃饭。

    “哇,这家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木苍唯喝着酒酿味增感慨。

    “也一如既往地要提前约。你当时提出要来这家店的时候我就知道大腿是抱定了。”宫治调侃着把寿司推向木苍唯的面前,引的木苍唯忍不住抱怨:“当时也费了蛮多功夫来着,一度因为约不上想着要不再爽约一次算了,有一就有二,还好最后约到了,不然你又见不到我了。”

    “你居然真的想过干这种事?!第一次,约好去见小黑猫的收养人你就放鸽子,连事后补偿都差点没有,坏女人的位子你稳居不下了,唯。”

    听完唯槽多无口的发言宫治表示受伤,开始控诉木苍唯一些不着调的狠心行为:“你了解我因此有多难过吗?被诓骗还要被迫收拾残局的男高有多脆弱吗?不想再给一些补偿来抚慰受伤的心灵吗?”

    随口就来的示弱,让木苍唯有了熟悉的既视感,赶忙打住宫治的得寸进尺:“停,当时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忍心拒绝你来我家偷懒,结果让这段感情一路向前不复返了。怎么看都是我更欲哭无泪吧?”

    “那不是还没表白成功你就逃开了吗?”宫治嘟囔道。

    “哼哼——,逃避可耻,但有用。”

    “那也没有阻碍新垣结衣和星野源最后结婚了哦。”见多了木苍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鸵鸟行为宫治选择主动出击。只待在原地想要木苍唯自己面对,只会一无所有。得到想要的答复,就一定要紧紧抓住木苍唯的手,溜走的金鱼会在溅起水花后消失不见。再怎么和犬类沾亲带故狐狸也还是肉食动物。

    用沉没成本换来的美味,一定不能是不合胃口的。

    被狐狸选中的向来都是珍馐。

    宫治看向木苍唯眼里闪烁的是灼热的神情:“想好要给我什么样的回答了吗?”

    木苍唯终于抬了头,注视着五官早已尽显成熟的宫治,可回忆里分明是青涩的灰发少年在吃个半饱后自以为毫不在意的询问自己是否还要离开。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稍微松了口气还试图用喝水来掩盖,殊不知这副模样被尽收眼底,让木苍唯无端联想到把桌子上所有东西都掀翻后躲在沙发背面偷偷观察她的小黑猫。

    即使只是短暂的养了几个星期,自然熟的态度,一点也不怕人,总是喜欢恶作剧。在木苍唯忙工作忙的忘乎所以时跑来捣乱,在严厉的质问后,摆出一副我们天下第一好的讨好模样蹭着木苍唯的脸颊撒娇,又或是某个阴雨天钻进鼓囊囊的被子里,发出呼噜的声音,安抚焦虑不安的心灵,轻轻把脑袋搭在木苍唯侧躺着的手臂上,缓慢地眨眼睛,在每一个雨天里沉默的告白。

    很长时间里只要木苍唯看见小黑猫的眼睛就会自动联想到高高挂在晴天里的太阳,没关系了,即使在下雨天我也这样能看见太阳了,木苍唯轻轻抱紧缩在怀里的小太阳,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逐渐恢复不稳定的情绪,连带着一起梦着五彩斑斓的世界。

    可万花筒般的浅显的梦境总归会醒来。

    如果,木苍唯想,如果当时状态再好一点呢?

    如果当时没有逃避应付的责任呢?

    如果当时能够在努力一点克服一切会不会不同?

    送给收养人的前一天,木苍唯思考了很久。借住在家里已有几个星期的小生命给木苍唯带来一种奇妙的错觉,让这个世界都有了一些盼头。不再灰扑扑一片,即使小猫的皮毛是黑色的,也不妨碍它在阳光下晒的闪耀,呈现出淡淡的红色,伸完懒腰后猛蹬后腿灵活穿梭在彩色的玻璃制品间,再一跃而过红蓝相间的线条壁画像是花丛中的精灵驱散灰霾的天空。

    可我养不好它,我不是一个称职的饲养者。

    木苍唯自从养了小黑猫后,才发觉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喜爱小动物。每次在网上刷到宠物博主拍摄的影片或是照片,都会加深心血来潮的冲动,觉得自己也可以一样好。

    可实际上在工作一天后回到家换来的不是休息,而是成倍的家务劳动,面对散落一地的垃圾、翻倒的装饰品还有遍地的纸屑,对它的喜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消磨殆尽,到最后剩下的只有满腔的怒火,捉不住四处逃窜的黑影,只能用它还小来安慰身心俱疲的自己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收拾昨天才打扫干净的房子,日复一日。

    风驰雨骤的夜里满地狼藉,逼迫木苍唯第一次动手用力的拍打在小猫的身上,凄惨的哀嚎从沙发底下传来。打碎的不止是猫,还有木苍唯自己。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痛苦的怒吼后木苍唯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蜷缩的蹲在地上,风雨声里夹杂着细小的呜咽,分不清是谁的痛诉。

    平时的认知分崩离析,剥落出的伪善开始铸造隐藏深处的内里:我会打它,我会骂它,接下来我是否会有发泄的快感?我会掌控它,就像母亲支配自己的孩子一样吗?我是和母亲一样的女人吗?我已经崩溃腐烂了吗?

    木苍唯崩溃的想起自己以前养了3天就被丢给姐姐养的小狗。我要成为母亲一样的女人了,这种可怕的念头围绕在心头,连暴雨也带不走。恍惚整晚后,木苍唯打开房门,看见端坐在门口等她的小猫,怯生生的又凑到她的脚边打转。

    而她丝毫没有一点后悔的迹象,都是我的错,紧紧抱着小黑猫的木苍唯痛恨的想,是我不够好。

    “要给小猫找个主人?你不养了吗?”宫治在院子里逗弄着四处撒欢的猫,好奇的问。

    “我看上去像是会养动物的人吗?”木苍唯坐在回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宫治歪了歪头想:刚遇到它时的瘦弱模样,得了耳螨的耳朵,有时在路上碰见木苍唯总会注意到手臂上的抓痕,“这样都没有放弃它我才会觉得你想养在身边的。”

    宫治大手一挥拎起正在撕咬他裤子的淘气包,拖着屁股感受了一下重量。木苍唯听后半响才回答:“那不一样。”宫治思考了良久没有追问什么反而转回一开始找收养人的话题:“那你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啊,已经发布了收养信息,还需要再筛选一下。”伸手逗弄着仰躺着被宫治抱在怀里的小猫,木苍唯想起来,今天从公司回来的时候,宫治也是这样,抱着猫跳下树。站定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他怀里的猫越看越眼熟:“你偷……你怎么抱着我的猫?我记得它是被锁在家里的才对啊。”

    “真过分,你说偷了吧。”宫治有些无奈的指着漏了一道缝隙的院门。罪魁祸首还在朝着宫治撒娇。

    木苍唯这才反应过来今天走的匆忙,估计是忘了扣住玻璃门才让猫跑了出来,爬到树上下不来。木苍唯有些不好意思的请宫治进来,本来想要招待他的想法在冰箱里不知有没有过期的食物上打消了念头,还是让他逗猫吧。

    正巧想起找收养人的事就开口提议:“你如果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结束后我请你吃饭报答一下。”宫治也没有拒绝把猫放下后,打开line:“想联络的话,还是用line吧,毕竟我们两个时间不吻合的居多,这样会更方便一点。”木苍唯点了点头,看着灰色狐狸的头像,脑海里自动带入了宫治的那张脸。

    啧,停,打住不能再想了。这样默默告诫自己。可惜的是,那天晚上还是梦见了一群嚼着饭团的灰色狐狸们在她周围跳了半夜踢踏舞。

    可真要把猫送出去时木苍唯有些许的不舍,离别是痛苦的,带不来一朵花。

    手机里是回复过需要短期出差的短信。

    “啊,真是可耻的大人。”木苍唯边唾骂自己边给宫治编辑短信,没过几分钟有了回复:真是恶劣的大人。第一次约定,你就爽约,把事情都交给男高来处理,这个代价可不止一顿饭哦。

    见状,木苍唯思考了一下,允诺在条件允许范围里再答应宫治一个要求。

    就这样顺其自然的,宫治终于踏足了木苍唯的房子。

    往常空荡荡的冰箱里多了很多种木苍唯不吃的食物;许久不见光的游戏存档进度也前进了一大截;经常用来装饮料的大容量水杯半开着摆在茶几上;纯色的沙发上多了一个蠢萌的动物抱枕,是木苍唯某次和宫治试吃完一家新店后送的开业礼物。真是想不通,怎么会送一个不搭边的抱枕呢?也不是一家动物主题的餐厅啊。

    就像宫治没搞懂为什么一天天重复相同行为习惯度过的暑假眨眼间只剩最后几天了。

    木苍唯打赌输了去学做的拿破仑蛋糕,却到现在连原料都没买齐;他自己因为街霸没有单挑过木苍唯后被记号笔留在脸上的胡须在梦里总擦不掉;水族馆电梯上笑着低头看向他的木苍唯,说了些俏皮话就因为他傻愣愣的盯着若隐若现隐藏在黑发间的闪光的水母耳坠而错失;说好了要去看札幌的夜景后来因为宫侑从全日本青年合宿回来而被迫搁置……

    可为什么现在,在木苍唯出差后的第二天他又拿着给他的备用钥匙,呆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为什么允诺过第3天就会回来,在此之前的这段时间总是这么难熬?

    人养成一种习惯只需要短短21天,而他熟悉等待的时间是不断叠加的21天。

    等卡比再一次撞碎屏幕的时候,时针指向12时距离木苍唯允诺在6时回来中间还隔了一个JR车程,漫长的等待度秒如年,而宫治还是没办法习惯,弥漫在房间里的气味逐渐消散殆尽的过程,由内到外,从四肢百骸到大脑皮层,只有自己感到没有安全感的距离。

    夜晚的思维活跃会让意识逐渐清晰,他不想总去一个人面对这个孤单的房间。

    宫治想到,既然彼此间总是会有暂时无法弥补的鸿沟,那就由自己来搭建一座桥,宫治有些幼稚的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溃败始于答应捧回冠军就请他吃怀石料理的承诺止步于全国大赛第二轮。

    年轻的躁动和失利后的不甘夹藏着杂乱的情绪,被一股脑的揉进跳动的心脏里,咽不下去的不甘在夜晚阴暗发酵,痛恨时间,痛恨距离,痛恨他自己。

    作茧自缚般任由活跃的思维化为脱胎换骨的蝴蝶,从胃里破茧堆积在喉咙深处,稍微咳嗽一声就一溜烟的跑了出来,藏不住丁点,刷啦啦的聚合在一起,又落在每一处暗涌的心动里,悄然无声长出一朵朵艳丽的花,在有心之人眼里无比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