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逸故事 > 其他小说 > 堕仙后和魔尊互扒马甲 > 第 9 章-墨元
    夜已深了。

    忘忧阁顶层的露台上,月光如霜,铺了满地。

    晏雪临正倚在栏杆边,指尖捏着一卷账册,近来的账册上满是墨元“欠下”的账——打坏桌椅十余副、打碎酒杯十二杯、屏风两扇……月光在纸页上镀了一层银霜,映得他眉眼愈发清冷。

    忽然——

    “砰!”

    露台的门被一脚踹开,木框撞在墙上,震得檐下灯笼一阵摇晃。

    几日下来墨元就没好好开过一次门,晏雪临也习惯了他这副动静:“……你又要干什么?”

    墨元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六条尾巴在身后张扬地晃着,手里拎着一坛酒,酒封早已被拍开,浓郁的酒香混着他身上的血腥气,瞬间溢满了整个露台。

    “喝酒啊。”他笑嘻嘻地往晏雪临对面一坐,顺手抄起桌上的空杯,“啪”地往两人面前一放,自顾自地倒满,“来来来,尝尝。”

    晏雪临终于抬眸,视线落在那杯酒上,他认出这不是忘忧阁售卖的酒。

    “哪来的?”他问。

    墨元咧嘴一笑,犬齿森白:“抢来的。”

    晏雪临指尖一顿:“抢谁的?”

    “没事,不用担心会记你账上。”墨元满不在乎地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洇湿了衣襟,“死啦——那家伙临死前还哭喊着抱着酒坛子求我,说什么‘别拿走它’……哈。”

    他又倒了一杯,推给晏雪临:“也不知道这破酒有什么故事,让他那么挂念。”

    晏雪临也不接,只是看着那杯酒。

    墨元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嗤笑:“嗯?堂堂忘忧阁阁主,连杯酒都不敢喝?”

    晏雪临叹一口气,将酒杯推了回去:“你喝吧,我不喝酒。”

    墨元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尾巴都炸开了毛:“哈哈哈哈……你不会还以为自己在仙界呢吧?”

    “哈哈哈……别装什么清高啦——这儿是妖市,晏雪临——”

    他猛地凑近,呼吸间带着浓烈的酒气,琥珀色的眼瞳在月光下亮得骇人。

    “你早不是什么仙了。”

    夜风骤起,吹散了酒香。

    晏雪临不语,闭上了眼睛。

    奇怪,明明没有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墨元带来的酒气影响,晏雪临还真有些头脑发晕——他忽然就没由头地忆起了那一年的云端盛景,霞光万丈,仙乐齐鸣,他一身雪白朝服跪在凌霄殿前,是三界第一个以妖身飞升的仙。

    那时的狐妖多高兴啊!他望着云端下万千山河,想着从此以后,妖族也能堂堂正正行走在日光之下,不必再躲躲藏藏。

    他抚过腰间玉佩,那是临行前阿灼亲手为他系上的,说要他做个庇佑苍生的好神仙。他甚至盘算着,等在天庭站稳脚跟,定要奏请天道,为妖族争一方天地。

    霞光映在他含笑的眼底,那么亮,那么烫,仿佛连三界最深的黑暗都能照亮。

    “——晏雪临,你还记不记得你飞升那日?”

    墨元似乎和他想到同一块了,突然出声,晏雪临睁眼,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三界震动,霞光万丈——”墨元自顾自喃喃着,“有苏族都沸腾起来了,祠堂连夜就给你立长生牌位,恨不得天天供着……长老们见人就吹嘘有苏族里出了个''''妖族之光''''。”

    晏雪临当然都记得了,那是同族人第一次对他露出期盼的、仰慕的目光,全围在他身边,欢天喜地地祝贺他。

    “可笑啊!明明半年前还都在耻笑你……说什么区区杂血,也配成仙?”墨元咧嘴一笑,“但你偏偏成了,还成了千古第一妖仙——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晏雪临一顿:"你以为我飞升......是为了打他们的脸?"

    “不然呢?”墨元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就是要让那群眼高于顶的废物看看,被他们踩在脚下的杂种,如今站在了他们永远够不到的地方——”

    “我不是。”

    夜风静了。

    晏雪临抬眸,月光映在他的眼底,澄澈得近乎透明:“我飞升,只是因为我想做个好妖。”

    墨元一怔。

    “我只是想证明......妖也可以心怀善念,也可以庇佑苍生。”晏雪临轻笑一声,“你觉得很可笑,是不是?”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墨元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五百年前凌霄殿上高不可攀的仙君,如今褪下了一身白衣仙服,眉梢还染着妖市特有的胭脂色,可那双眼睛……竟和当年站在祭坛顶端俯视众生时一模一样。

    清醒得可怕。

    墨元的尾巴僵在半空。

    明明从在有苏族起……自己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眼前这个人。可今天好像是第一次,他才把这人看清。

    “可你没有证明成功,不是吗?”他似乎想要证明什么,急于发问,“仙门负你、族人弃你、人也欺你…甚至你的好挚友!在你失控的时候,没一个愿意为你辩护!就因为……你是只本性卑贱的狐妖!”

    “墨元,够了!别再说了!”

    晏雪临的声音骤然拔高,指尖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墨元却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猛地摔碎酒杯,酒液溅在两人衣摆上,如同斑驳的血迹。他步步逼近,六条尾巴在身后炸开,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

    “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丝恨意?没有一丝不甘?”

    “他们分明是奔着要了你的命下手的!你倒是好运气——只丢了三条尾巴!可狐族修炼那最后三条尾巴又有多难?!”

    “有苏族被围剿那天——你开心极了吧?那些欺过你的、压过你的……最后都因为你死了!”

    晏雪临的瞳孔骤然收缩,后腰的那三条疤痕仿佛正应了墨元的话,一下灼痛起来要证明存在感,金色妖纹自眼尾蔓延,妖力不受控制地溢出,露台上的灯笼被震得剧烈摇晃。

    他的手猛地扼住墨元的脖颈,将人狠狠按在栏杆上——

    “砰!”

    木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墨元被掐得呼吸一滞,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嘶哑刺耳:“对!就是这样!”他艰难地喘息着,眼中却亮得惊人,“这才是我想见的晏雪临——”

    ”耻辱必报、心狠手辣的忘忧阁阁主……未来的,妖界之王!”

    晏雪临的金瞳在月光下森冷如刃,妖力几乎凝成实质,压得墨元骨骼咯咯作响。

    可下一秒,他忽然松开了手。

    妖力骤然消散,夜风重新流动。

    晏雪临后退一步,眼中的金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墨元。”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剖开什么,“你既然追随了我这么久,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知道。”

    “你是真心觉得......我做这一切,都是在装?”

    这一问,像一盆冰水浇在墨元头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啊……他盯了晏雪临那么久。从有苏族的角落,到凌霄殿的云端,再追到这妖市深处的忘忧阁。他以为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狐妖——

    可回忆如潮水涌来。

    忘忧阁地下密室里,那些被晏雪临亲手封印的沾尽人命的仙门秘宝;

    深夜时分,红衣狐妖独自为受伤的小妖疗伤时垂落的睫毛,又让他留在忘忧阁打下手;

    甚至……那些传闻中“被做成灯笼”的恶妖,仔细想来,竟无一不是手上沾满同族鲜血的刽子手……

    墨元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抓起酒坛猛灌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分不清是酒还是汗。

    长久的沉默。

    露台下,妖市的灯火明明灭灭,仿佛另一个世界。

    “你醉了。”晏雪临轻声说。

    墨元突然低笑,笑声嘶哑,像只受伤的野兽。

    “好啊……好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六条尾巴无力地垂着,“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知道吗?”他一把抓起酒坛,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液混着血丝从嘴角溢出,“我没有你那么多复杂的心绪,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死。

    他顿了一顿,才说:“我杀过很多人,很多妖…他们临死前都说我疯了。”

    他忽然俯身,双手撑在晏雪临两侧,六条尾巴将人困在方寸之间。

    “但我觉得……”墨元的气息喷在晏雪临耳畔,“你才是真疯的那个。”

    “明明有能力报复所有人,却非要守着那可笑的''''道''''……”

    晏雪临抬眸,对上他猩红的眼睛:“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

    夜风骤起,吹散了最后一丝酒气。

    墨元慢慢直起身,尾巴一根根收回。他突然觉得很累,像是几百年的执念都被这一夜掏空了。

    “晏雪临。”他转身背对着月光,声音沙哑,“如果有一天……”

    “你发现你的''''道''''根本不存在……”

    “你会变成我这样吗?”

    晏雪临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苏族那个总是躲在角落、偷看着自己的小狐狸。

    “不会。”他轻声道。

    墨元肩膀微微一颤,随即大笑起来。

    “好……好……”

    他摇摇晃晃地走向露台边缘,六条尾巴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我还真想看看……”

    “你的''''道''''能坚持到几时。”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露台上只剩晏雪临一人。

    夜风掠过,吹散了墨元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唯有那杯未饮尽的酒还搁在案几上,杯壁凝着薄薄的水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晏雪临垂眸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将那杯酒端起。他手腕悬在栏杆外,微微倾斜,酒液便流淌而下,在月光中划出一道细碎的银线。

    “墨元。”他轻声自语,指尖摩挲着空杯边缘,“酒若真有故事……那抢来的酒,就喝不出原来的味道。”

    夜风骤起,卷起他垂落的发丝。

    “就像你抢来的命,

    也活不出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