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之中。城市中心的暴动更加混乱,没有人注意到悄然混入队伍之中的陌生面孔。反抗军的成员不经意推搡着其他人,让特奥多尔得以顺利通过层层包围。
海德里希耐心地等待着。
那道白色的身影跨过月牙湖,越过层层叠叠的高楼,核心区的大门为他敞开。特奥多尔的呼吸几乎停滞,只有脑海里一个模糊的念头支撑着他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
周围的世界开始解离崩塌。高楼间,无数双眼睛透过玻璃注视着他。
“如果新生的雏鸟无法从内部打开敲开蛋壳,你会怎么做?年轻的领袖?”
“砸碎它。”
“砸碎它!”
不知何时,有人攀上高处,振臂高呼。
“砸碎它!!”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紧接着爆发出呼喊,声浪一层高过一层,警卫们几乎只是象征性地阻拦。不多时,身穿制服的人也加入到了声讨之中。工人、农民、年轻的、年长的,从四面八方慢慢汇聚成庞大的游龙一般的队伍。
拳头,锤子,扳手,榔头……生产用的工具一下又一下击打着钢铁铸就的高墙,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在黑暗中,所有人合力,只为撼动那扇坚不可摧的大门。
有人畏缩,有人停滞不前,哨兵带来让孩子们撤离的消息,他们混迹在护送孩子的队伍中,但没有人苛责他们的逃避。
林啸没有忘记阿德勒给他的警告,没有离开白塔的哨兵在他的指挥下开始组织守备。
莱尔希劝他养伤,他在简单包扎后还是换上了厚重的装备,向莱尔希对他这段时间的照顾表示感谢。
“去找他吧,少校还在等你。”
刀刃没入心脏,南希倒在血泊之中,海德里希宣告着他的罪行。讲演仍在继续。每个人的手环上,数据不停地跳跃更新,塞勒涅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身体却在不停地颤抖。
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了。身体不受控制。被束缚的男人在刀刃刺入身体的时候陡然发力,南希自己结束了他的生命。
也许在生命的最后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荒谬。海德里希对他行为的默许不过是利用,执政官从不认可他的理念。他一直走在错误的路上,那条道路的尽头不是真理,而是嘲弄。但都随着他的倒下,一切归于寂静。
“朊病毒不过是基因药物的副产品,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火种从来不是基因药物。”塞勒涅回过神,才意识到那是海德里希的声音,“真正的火种是那个孩子本身。”
南希依旧还有微弱的呼吸,双目圆睁,面容可怖。塞勒涅有些不知所措。
“离开吧,哨兵。”他说,声音微弱,“离开。”
塞勒涅转身没入无尽的黑暗中。他终于闭上双眼。安安静静地感受生命一点点流逝。
“无法啄破蛋壳的幼鸟本身太过孱弱,即使在人为的干预下也活不到展翅高飞的那一天。”
“我知道。”
“但无论多少次你依旧会这么做,对吗?”
海德里希低声笑着。
越过高耸的城墙,之内是通体玻璃铸就的森林,之外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那么一辈子困死在这个蛋壳之中呢?”他说,“总该有人来砸碎它吧。”
我不会是一个仁慈的君王。
特奥多尔的气息已经很近了,但他不熟悉这里,所有的官员都漠视了他的存在。他急不可耐地抓起一个男人,可那人仿佛傀儡一般始终不肯说出一个字。
一扇扇大门被推开,没有一扇大门之后有着海德里希的身影。走廊漫长得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他独身一人走过漫长的连廊,而终于在最后推开了那扇正确的门。
城市的最顶端,可以透过玻璃清晰地看见每一处隐秘的角落。
海德里希在玻璃幕墙边等着他,不经意地摆弄着手中的匕首,余光瞥向楼底。人群在慢慢汇集,如同乌云黑压压的一片。
“当五十年前的劫难开始时,有一个小女孩误打误撞闯进了地底密闭的房间,激活了观测者的一部分模块。从那些遗留的数据来看,奥莉维娅大概是维尔斯特时代里第一个接触到它的人。”
海德里希抬起头,看向特奥多尔时,也将那个久远的故事娓娓道来。
“自称‘观测者’的文明,寄生在这台计算机的数据之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自哪里,又为何会在这里停留。它被封存于地底,直到他们发现它无穷的潜力。”
“于是他制造了你。”
特奥多尔攥紧了拳头。
“我最初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数据之中近似永生的意识体会想要一具人类的躯体。既然81号可以仿生人的身体容纳一个人类的意识,什么它们不故技重施。后来梅尔给了我答案。我觉得你会想知道的。
“它们不是需要这具躯体,而是躯体之中孕育而生的意识,特奥多尔,你本身。”
他看到清透的月光洒在海德里希的身上,逆着光他看见了兄长脸上的悲伤一闪而过。有翼兽巨大的翼膜盖住玻璃幕墙,他在寂静之中听到了巨兽的哀鸣。
“我第一次和它的链接。”海德里希继续说,“在它之中看到了注定毁灭的未来。”
战争,和怪物的战争无休无尽,直到最后一个战士的血流尽的那一天。废墟之下再无人类文明的痕迹,地外的文明才会选择离开。
因为知晓永远无法逃过那一双注视着维尔斯特的眼睛,海德里希早已学会如何与他们共存、斡旋、甚至是利用。
我永远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但是或许你可以。
去成为他们需要的英雄。
“该给这场闹剧一个谢幕礼了,你觉得呢?
“来审判我吧,特奥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