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逸故事 > 其他小说 > 黑布隆冬 > 48
    宋余在齐安侯府待了一下午,临到走出侯府时,还有些恍惚。他脑子里浮现姜焉抓着他的手不肯让他走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翘,又怕人发觉,绷起了脸。

    宋余还有些面热——实在无法想象,二人就这么在他卧寝内厮混了一下午。

    说是厮混,其实不过是坐在一起说话,就是挨得近了些,姜焉不离手的鲁班球都不摸了,捉着宋余的手揉揉捏捏,好似那是什么极有意思的东西。姜焉得偿所愿,高兴得很,根本不肯放人,府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拿出来留人,临到后来,二人一起趴在罗汉床上读起话本子。

    燕都的冬虽不如北境寒煞人,到底已经到了腊月,屋子里烧起地龙,暖融融的。话本子写的是江湖传奇,姜焉自恃自己是个外族人,道是看不懂,非缠磨得宋余读给他听。故事里讲的是江湖传奇故事,不过主角却是两个男人,一个是为世人讨伐的邪魔外道,另一个却是初入红尘的名门少年,那少年负剑骑马走江湖,年纪也轻,未经情事,被那邪魔外道骗了心,险些道心毁尽。

    宋余读得结结巴巴,说:“你……你怎么看这样的话本子?”

    姜焉躺在他腿上,剥了蜜橘喂给宋余,浑不在意地说:“什么样的话本子?”

    宋余不习惯这样亲昵的触碰,于他来说,二人才将话说清楚,也不知姜焉是怎么将同他亲近的事做得如此理所应当。他自是不知道,姜焉还是一只猫时,就常在他怀中打滚,甚至趴在他身上睡觉,这样的亲近,姜焉犹嫌不足——他怕吓着宋余。

    自己可真是体贴。

    姜焉道:“啊——”

    宋余脸颊又红,说:“我自己能剥……”

    姜焉道:“你给我读话本子,我给你剥橘子,公平得很,来,张嘴。”

    宋余拗他不过,只好张嘴咬住了果肉,他咽下去才道:“就是这样,男风的话本子。”

    姜焉盯着他看了两眼,道:“拿来学学。”

    宋余:“学……学什么?”

    姜焉:“我身边没有人好男风,我也是头一回喜欢人,便买了看看,学学你们大燕人如何追求意中人,如何谈情说爱,”姜焉振振有词,“偏你跟个榆木疙瘩似的,我都在你面前明示暗示多少回了,你还能误会我喜欢别人。”

    “真是根木头!”

    宋余挨了一顿龇,有些无辜,又很难为情,咕哝道:“你怎么连话本子都信,话本子都是别人编的故事。”

    姜焉深以为然,道:“我也觉得,半点用都没有。”

    “你看故事里那个邪魔外道三两下就将正道少侠迷得七晕八素,跟他睡觉,”姜焉说,“你莫说跟我睡觉了,亲嘴都臊得发抖——唔!”

    宋余面红耳赤地捂住他的嘴,说:“齐安侯,你怎么什么都说!”

    姜焉眨了眨眼睛,含糊不清地道:“不能说吗?”

    宋余道:“当然不能,你见谁将睡觉,亲,亲嘴挂嘴边的!”

    姜焉瞧着他,那双分外深邃的眼睛浮现笑,无赖道:“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说了。”

    宋余耳朵尖红透,咕哝道:“你怎么这样。”

    姜焉捉着他的手腕捏了捏内侧,道:“亲不亲?”

    宋余看着他,红着脸颊慢慢低下头,却见姜焉似也有一瞬间的怔愣,看着他,屏住呼吸。宋余要亲下去时,姜焉眼睫毛颤了颤,竟闭上了眼,宋余无端觉得心脏跳动得厉害,又滋生出一种陌生的喜悦在五脏六腑里流窜奔涌,旋即,一个轻若蝶翼的吻映在姜焉眼睛。

    宋余刷的直起身,说:“好,好了。”

    姜焉得了便宜还卖乖,分明眉梢眼角都要溢出得意快活来,道:“怎么不亲嘴,再亲过——”啪,话本子盖在了姜焉脸上,是宋余恼羞成怒的声音,道:“你说过不说了!”

    姜焉:“好好好,不说了。”

    宋余说:“齐安侯,你该少看些这样的话本子,尽学着说浑话。”

    姜焉笑了,道:“什么浑话,我跟你说话都是说我的心里话,我想什么就和你说,才不学话本里的蠢货,不讲好话,不讲人话,好好的姻缘都作成了死局。”

    宋余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你看他们后来分明都对彼此有意,却囿于正邪之见,说那些口是心非的话,以至于你不信我,我不信你,徒增伤心,最后分道扬镳,伤心得白了头。”

    姜焉心念一动,他看着宋余,其实自己也有事情瞒了他,可要如何和他说呢?

    今儿到底是二人好的第一天,难不成刚好上,就告诉宋余,宋余,你知道眼前的姜焉不止是姜焉,还是你家中的小黑哦——这算怎么回事?宋余会不会拿他当妖邪看?

    他这一支,用迥异于寻常人的生活换了天生神力,代代延续至今,就是姜焉自己都不知自己算是人,还是妖。

    姜焉也有点儿抹不开面子,自己何等英武俊俏,小小一只黑猫与他,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就是姜焉,都不喜欢黑猫模样的自己。

    姜焉突然沉默了下来,宋余诧异地看着姜焉,“……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姜焉回过神,笑道:“没有,你说得对极了,”他犹豫了一下,说,“宋余,如果我有事瞒着你,你会生我气吗?”

    宋余看着姜焉,认真道:“要看侯爷瞒了我什么事,不过就算有所隐瞒也不奇怪吧,谁都有自己的秘密。”

    “哎……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对你来说不算秘密,”姜焉纠结不已,他看着宋余,刚想说话,就听外头传来赫默的问话,道,“侯爷,羊肉锅子备好了。”

    姜焉攒聚的勇气一下子消失了,他道:“算了,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和你说,我们去吃锅子。”

    “你不是说我府上的羊肉好吃吗,回头我再让人送一些放你庄子里养着,你想吃就让人准备。”

    宋余应了。

    姜焉下了罗汉床,回头看着宋余,朝他伸出手,宋余看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掌,伸手牵住了。

    宋余回过神,揉了揉自己饮过酒后微微发热的脸颊,其实姜焉和他说有事瞒着他,宋余不意外,也不生气。这几年他过得不坏,可也是见了些人心冷暖的,学识上不见长进,懵懵懂懂里人情世故反倒见了许多。宋余不说,不代表他心里不明白。

    就如他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姜焉虽然喜欢他,可到底时日尚短,没道理就要他倾吐自己所有的秘密。何况,君子论迹不论心,姜焉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昭然搬了小踏凳来,道:“少爷,咱们该回去了。”

    姜焉本是想送他们到门口的,宋余却想着他在装病,闭门不出,所幸就让他做戏做全套。到门口二人还好一阵腻歪,宋余回头看了看矗立的齐安侯府,紧了紧披风,踏上了马车,心情松快愉悦,道:“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