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几分笑容,道:“老侯爷若是知道少爷又能骑马了,定会很欣慰。”
宋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黑猫脑袋,道:“还不算能骑马呢,先别告诉爷爷。”
宋文乐得见他越来越好,想起什么,又道:“少爷,三日后就是容老大夫来给你施针的日子了。”
宋余说:“我记得,正好那日休旬假,不用着意告假了。”
宋文看着宋余,以前宋余并不喜欢容老大夫来给他施针,这些年宋余汤药针灸不断,却不见什么起效,时日一长,宋余虽还配合,却是有些懈怠的。就如宋余去国子监读书一般,他不喜欢去国子监,倦倦懒懒的,可不知从何时起,宋余重又积极起来,不再抗拒去国子监。记不住的书,回了侯府便秉烛夜读,明知骑马会犯头痛之症,也会让他备马,得空时习练骑御。
宋文目光落在床榻上的黑猫身上,猛地想起,好像……一切都是自少爷捡回这只黑猫开始的。养了这只小狸奴,宋余整个人都似活了过来,不再迷茫倦懒,浑浑噩噩。
宋文想,养这么个小东西,好像也不是坏事。
宋文好不容易改观,姜焉却有些动摇,他执意让宋余成为当年的宋余,真的是好事吗?
姜焉知道风雪关一役惨烈,也知道宋廷玉夫妇殉国,五万将士十不存一。姜焉年少上战场,战争从来残酷,生死亦是寻常事,如他们这样的人,马革裹尸再正常不过。所以姜焉即便曾驰援过风雪关,亲眼见过流血飘橹,尸横遍野的风雪关,也不曾深想过这一战于宋余而言,意味着什么。
直到郑海和他说起旧事,姜焉才猛地惊觉,宋余在那一战中,切切实实地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无数袍泽兄弟,也失去了许多看着他长大的叔伯亲朋,那时的宋余……也才十四五岁。
他九死一生,才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
宋余若是再想起那些事,无疑要再经一番剖心剔骨之痛,而这痛,漫长如黄梅雨,绵密不绝。宋余经受得住吗?偏偏他理所应当地觉得宋余就要想起前尘,宋余该提起长枪,做回当年边关那个恣意飞扬的少将军——自以为是,几近傲慢。
姜焉的想法有了一丝动摇,心中仿佛有两道声音,一道在说,宋余忘记了便是好吗?那是父母袍泽的血仇,宋余当真想忘吗?他想一辈子做个受人耻笑的傻子吗?一道声音却又道,为什么不忘?如此痛苦的事情,想起来不过是愈发痛苦,宋余可以无知无觉地做个富家翁,即便痴傻愚钝。
姜焉望着宋余,耳边似乎又响起郑海说,太迟了,援军来得太迟了。
那时他带着定北关的将士去驰援风雪关,他去得太迟了。
要是再快两日,不,一日,或许就不是今天的样子。
姜焉胸腔内跃动的心脏传来了清晰而尖锐的疼痛,他忍不住,贴近了宋余,宋余身上透着淡淡熏香的味道,不似当年的干燥清冽。宋余没想到小黑突然挨了过来,他愣了一下,抱住小黑猫亲昵地厮磨,轻声说:“小黑,你不高兴吗?”
黑猫抬起眼睛,圆溜溜的金绿双眼望着宋余,又凑过去舔了舔宋余的脸颊。宋余没忍住笑了,掌心捏着黑猫后颈,揉搓了一番,道:“怎么办呢?你不高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要怎么哄你呀?”
姜焉一颗心都被他说得柔软了,恍惚地觉得,能化作一只猫也没什么不好。姜焉曾经万分不喜他这一支能变做猫,不似人,也不似妖,尤其是他还不能控制自己的那几年,总是分外小心,生怕在人前化作猫,小心地藏着这个秘密。
大巫师道,这是天神的旨意,是宿命。上天给予了他们这一支独一无二的血统,赐予了他们力量,他们是上天的宠儿,生来就该守护部族。
姜焉年少时桀骜不驯,敢驳天意,甚至同大巫师争辩,他们既要守护部族,便该化作凶猛强悍的狼,翱翔九天的苍鹰,而不是弱小可怜的狸奴。
他不喜欢这样的天命。
后来姜焉负气离开部族,哪成想,竟又变做了猫,也便是那一回,他碰见了宋余。
姜焉看着宋余白皙清瘦的脸颊,情不自禁地蹭了蹭,他想:碰见宋余,这一定是天命,否则他们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
这就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