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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千秋盛宴

    自从三皇子李晖去世,张皇后一直郁郁寡欢,宫中也许久没有宴饮之事了。皇帝便想借寿辰之机为皇后排遣郁闷,也扫一扫宫中的阴霾之气,特意吩咐了要办热闹些,宴请群臣,还颁诏大赦了天下。

    所谓宴请百官及其家眷,实则非五品官和诰命夫人连宫门也进不去,更牵扯不到寄居娘家、孤儿寡母的苏氏三人。

    苏邕已经去世三年,承袭祖祧的是长子苏鸿文。虽然当年朝廷也论功赐了个诰命,却被苏鸿文上下疏通搅和,封给了他已然故去多年的生母、苏邕的原配夫人,而不是身为大活人的继室卫夫人。

    卫夫人带着两个幼子回到娘家,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白身,娘家夫家的事都挨不着。

    不过皇后金口玉言,要谁来参宴,都是一句话的事。

    送走传旨的卫源,苏润平打趣了一句:“姐,我怎么觉得最近很多人叫我们去吃饭啊?”

    旁侧的苏清方太阳穴突突,一把拧住苏润平的耳朵,训道:“你这话敢不敢到宫里说?”

    苏润平连忙讨饶:“不敢不敢。我会记得的,谨言慎行嘛。”

    “不!”苏清方真是怕了苏润平的跳脱性子,斥道,“你给我不言不行!”

    “姐,”苏润平抬了抬腿,嬉皮笑脸的,“我要是不行,可怎么去?”

    是做事的行,不是动腿的行呀!

    苏清方恨得牙痒痒。

    ***

    宫宴安排在晚上,融安殿。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宫门外已然张灯结彩,公卿侯爵的车舆停满了长街。

    初次进宫的苏氏姐弟跟随卫家众人一起,从西侧风华门进入,跨过安水桥,又穿过无数道连名字也记不过来的宫门,才终于抵达融安殿。

    苏清方站在玉阶上,回首眺望了一眼来时的路。

    落日熔金,余晖垂洒,宫墙深红高耸,琉璃瓦愈发橙黄,在地上投下乌黑深沉的影子,恢弘曲折。

    夜色渐沉,灯照愈显明亮。融安殿内济济满堂,细碎的交谈声如水上涟漪此起彼伏。

    倏然,万籁俱静,唯余内官悠长高亢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瞬间,群臣出列拜倒,口中高呼:“陛下万岁。皇后千岁。”

    不知道这群大人们是不是平时上朝喊习惯了,这么多人硬是喊成了整齐划一的一声。

    在高昂齐整的呼声中,皇帝携皇后气定神闲登上玉阶,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平身,笑道:“今日同欢,大家不必拘礼。”

    隐在人群中的苏清方很轻声地跟着谢完恩,起身站定,偷偷抬眼瞟了一眼龙椅凤座上的帝后。

    皇帝穿着常服,四十出头的样子,身形清瘦,隐带病容。相较之下,皇后的装扮要庄重很多,金钗霞裙,笑意微微地接受祝贺——首先是皇子,然后是未出嫁的公主和嫔妃,出嫁的公主与驸马一道,最后是群臣。

    这样放在一起一看,苏清方发现皇帝的妃嫔不少,子嗣却可谓单薄,儿子就更少了。祝寿的皇子中,竟然只有一个四岁的李昕,由生母淑妃带着。

    苏清方心中掠过一丝奇怪感觉,但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正想着,轮到卫氏上前恭贺。苏清方连忙收回神思,亦步亦趋随长辈们上前。

    台上的皇后语态温婉,点名问:“苏夫人一家也来了吗?”

    队列之中的苏夫人连忙行礼,“臣妇苏卫氏,携子苏润平、女苏清方,为皇后娘娘祝寿。”

    “苏夫人不必多礼,”皇后点了点头,目光怜爱地扫过苏夫人身后的一双儿女,“这就是夫人的一对孩子吗?真是粉妆玉砌。”

    苏夫人谦恭道:“都是陛下和娘娘的福泽庇佑,两个孩子才能平安长大。”

    皇后欢喜之余轻轻叹出一口气,“只是可惜了苏大人,英年早逝,留下你们孤儿寡母。本宫原也有一对孩子……”

    说至此处,皇后抬袖抹了抹眼侧,嘴角重新带出一抹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正好本宫有一对玉如意,赐给你的一对儿女吧。”

    皇后生辰,旁人都只有献礼的份,只有苏氏姐弟,得到了一份皇后亲赐的礼物。旁人视之,莫不艳羡。

    苏润平也很稀奇皇家的赏赐,只是苦于这种场合,不能大大方方看,只能时不时瞥几眼桌上的盒子。

    顾盼间,苏润平却见苏清方低头蹙眉,心思重重的样子,轻声关心问:“姐,你想什么呢?”

    “啊?”苏清方恍然回过神,微笑摇头,“没什么……”

    话音刚落,身旁侍酒的小宫女一个不小心,酒壶盖子哐当一声掉到案上,深红的果酒一股脑淌了出来,流了一滩,滴到苏清方裙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想用袖子给贵女擦拭,又不敢碰,连忙退后半步,伏首告罪,眼角已挂上星泪。

    苏清方拈着裙摆望了望周围,所幸乐声人语鼎沸,无人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苏清方也不想为难小宫女,只低声道:“没事的。”

    “多谢姑娘,”小宫女狼狈抹干眼泪,哽咽嗫嚅,“奴婢陪姑娘去整理一下吧。”

    苏清方正觉室内太闷,想出去透透风,于是点头应好。

    时下已经四月,白天已有些热气,但晚上还是冷的。风一吹,更料峭。

    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苏清方混沌的脑子登时清醒了不少。耳畔没了人山人海的恭祝声,思绪也通畅了。

    可她还是想不明白皇后对他们特殊对待的原因——专门点名他们赴宴,还送他们姐弟玉如意,所为者何?

    为了表彰功臣之后?

    似乎不对。

    苏邕已经过世三年,早淡出人们的记忆,曾经的功绩是否够格另论,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难道皇后不知道苏家那些破事?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客居京城了。皇后那番话,置“正脉”的苏鸿文于何地、朝廷加封诰命的原配于何地?

    思绪翻涌间,苏清方的步子不自觉放慢,渐渐和前面带路的小宫女拉开了距离。再回神时,小宫女已经不知道拐进了哪条巷道。

    啊?

    苏清方望着面前幽深漫长的甬道,分岔多得完全数不清,茫然无措。

    她想原路返回,回头也是同样晦暗曲折的夹道,发现自己也不太记得来时的路了。

    皇宫怎么跟个迷宫似的,人也没一个,难道都去宫宴上当差了?

    四下暗沉,残影乱舞。阴风过巷,时有哀声。

    苏清方一个人越呆越怕,又不敢大声喧哗,惶惑四顾,但见十步开外一扇半掩的宫门,透出暖黄明媚的光亮,似有人迹,便寻了过去。

    门上悬匾,有“瓜瓞门”三字。门后,是一座庞然的宫殿侧影,却只点着寥寥几盏灯,在黢黑的夜下宛如一只沉睡的巨兽。

    右手旁,一座小暖阁倒是烛火通明。

    苏清方上前轻轻叩响暖阁门扉,却发现门未闭合,留着一条巴掌宽的缝。

    “请问有人吗?”苏清方轻声问,朝里探了探头。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徘徊回荡,无人应答,只有宫灯摇曳,照着墙上悬挂的一幅画,画着杏花疏影。画旁桌案上,摆着一壶一杯。

    没人?

    “喂。”一个冰冷低沉的男声冷不丁自身后响起,投下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一只沉重的手拍到苏清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