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五年前还是至今，他们的相处模式都是如此。表面风轻云淡，实则捏着小心思一点一点试探对方的底线，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然后彼此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帮对方把这个想法变成现实。
薰衣草味的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安静地躺在行李箱的角落，和搪瓷杯、全家福待在一起。
司墨忽然理解为什么很多二次元爱好者对周边如此痴迷了。
他痴迷于有关柯彦的一切。
……
武汉。
今天是三组集中讨论的时间，主要确定参与评比的作品立意。
“LIA明确提出，考察的主要内容是立意和创意，因此我和筱瑜先前讨论过，选取了更为公益性的立意——环境保护。”
“接下来我将从立意、创意性、可实施性等方面阐述本提案。”
天气渐渐变热，柯彦只随意穿着件衬衫，袖子挽到小臂，声音温和，不快不慢，在投影板前清晰地阐述自己的逻辑和观点，并在最后解答提问。
陈筱瑜十分惊讶，愣愣地跟旁边邓昭的美术助理聊天：“盈盈，你觉不觉得彦哥变化很大。”
许盈盈托起脑袋笑：“更帅了呢。”
“……”确实挺帅的。但陈筱瑜形容的是一种感觉。
好像更自信了些，以往那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完全消失，深藏的锋芒一点点显露了出来。
柯彦在掌声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打开手机一看，某人给他发了三十多条消息。
二十多条闪着泪光感动哭泣的小猫表情包。
柯彦唇角勾了勾，打字道：“怎么了？”
司墨秒回：“我到家了。”
司墨：“你想看看我家吗？”
“开会呢，别闹。”柯彦摁掉对面打来的视频，台上陈筱瑜在陈述创意和文案思路，他却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
……上学时候老师说谈恋爱影响学习，果然是真的。
柯彦抬手掩了掩几乎压不住的笑容，把目光重新投向投影板。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司墨发消息：“等回家再打。”
对面秒回一个小猫比OK的表情包。
晚上吃完晚饭，柯彦回到房间，首先给司墨打了个视频过去。司墨很高兴，举着手机把屋子照了一大圈：“看，这就是我小时候住过的房间。”
柯彦笑起来，吐掉口中的泡沫：“在门口弄个牌子，上面写‘司墨旧居’。”
“啧。”司墨不满：“那不行，只给你看的。”
柯彦挑眉：“那把镜头转过来。”
“？”司墨不理解，但照做。
“很好看。”柯彦话音淡淡，就像在会议室阐述自己的逻辑一样。
司墨深呼吸了一下，微笑道：“……你就看我离你远是吧。”
“是呀。”柯彦也笑，回到书桌前坐下。
像大学时一样，他们能聊一些没营养的话题聊到半夜。不知不觉夜深，柯彦抬头，月色正朗。
武汉的月亮透过小小一方屏幕照到北京，北京的心也随着听筒飘到武汉。
“十点半了，要睡觉么？”司墨有些眷恋，拖着调子：“我才给你讲到我初中，高中还没讲呢。”
实则这些故事在大学时就已经讲了很多遍了。
柯彦舒服地躺在床上看着屏幕，眼角弯着：“那讲呗，我听着。”
“哟，你平时不都十点半乖乖睡觉吗？”
柯彦笑了一声：“跟小姨就住上下楼我还敢放单身男子进被窝，乖什么乖。”
司墨叫唤起来：“我怎么又成单身男子了？”
“……”
一眨眼，柯佑安出院已经一个月了。她偶尔会有些心率过快、心脏胀疼的术后反应，林星辰说这是正常的，隔段时间去医院复查就好。
4月20号，趁周日，柯彦带她去了医院。
这一个月都是在楼上小姨家休养的，平时有小姨一家陪着，饮食和运动林星辰也严格盯着，如今她恢复地很好，不仅水肿几乎完全消退，身上也开始长肉了，慢慢有了点十一岁小女孩的模样。
“哥哥，我之前听到小姨说下学期让我留一级，和许林再上一年五年级。”路上，柯佑安说。
柯彦也这么想过。因为她病情到后期越发严重，上学期天天请假，下学期至今还没去过。
“你觉得呢？”柯彦牵着她的手过地铁的安检，问：“你觉得五年级的知识你跟得上吗？或者能在六年级补回来？”
柯佑安纠结地拧着小脸。
“重学一遍肯定是更好的，但是……”
柯彦瞬间明白了。舍不得她的同学和老师。柯彦笑了笑：“你自己选吧，你要能跟上就不留，要是想轻松一点就留一年，跟林林一起也能相互照应。”
柯佑安：“他才不会照应我，他只会照应他的漂亮同桌。”
柯彦：“……”
“哎呀我以后再想吧，反正还有几个月。”柯佑安又想到别的问题，仰头问柯彦：“哥哥，司墨哥哥最近怎么没来？”
柯彦一阵警铃大作：“以前很经常来？”
柯佑安：“对呀，他不是在我们家住吗？你们每次回家我都知道。”
柯彦：“？？！”
“楼上的阳台很舒服，每天都是开着的，你们回来时说话我们也能听见。”
们……谁们？细思极恐。
就这么一会儿，柯彦已经隐隐有些冒汗了。他想过出柜，但没想过这么早。
“那个，司墨哥哥那边租的房子到期了，我让他搬了过来。”柯彦话音有些僵硬：“我们家不是空着一间卧室么。”
实际上那个卧室没人住过。
柯佑安很轻易就信了，点点头：“那最近怎么没来？”
“最近他到北京出差去了，要下个月回。”
“你们要一直住一起吗？”柯佑安眨着大眼睛。
柯彦：“……”
“安安，”地铁有些晃，柯彦把柯佑安往座椅里面拎了拎，目的性极强地冲她笑了笑，“小姨也知道司墨过来住吗？他们什么反应？”
柯佑安认真地想了想，奇怪道：“没什么反应啊，哥哥你怎么怪怪的。”
柯彦刚松口气，柯佑安就忽然灵光一闪：“不对，我刚出院那几天，吃饭的时候小姨提到你们了。小姨说你们感情好。”
柯彦：“……”
“但是姨父没有说话，他以往都会顺着小姨说的。”
柯彦：“………”
常年在国外生活的人，对同性恋这方面是比较敏感的，容易往这方面想。而且他并不清楚之前司墨跟他们透露过什么，这些信息连起来能推断出什么。
在到站前的这几分钟里，他脑海中已经想出了好几个应急预案，甚至做好了直接出柜的保底打算，大不了就是被揪到爸妈墓前而已。
爸妈那么开朗那么大度，不能不同意。
柯佑安好奇心快爆炸了。她想再问点什么，却在出地铁站时话到嘴边改了口：“哥哥，那个好像是你认识的人。”
柯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刚好与赵昌的目光对上。
对于赵昌，柯彦最近一直挺矛盾的。最近一个月，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功利心、攀比心什么都没了，就如同马上要离职了一样什么都懒得管。
伸手不打笑脸人，柯彦没理由讨厌这样的赵昌，但以前赵昌做的事又确实让他这个人在柯彦这里讨喜不起来。
赵昌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好巧。”
“好巧。”柯彦点点头。
赵昌感激地说：“真是太感谢你了柯彦，自从你上次跟我说过之后，我每一次提案都能从于副总监这边过去。”
柯彦礼貌地笑了笑：“能帮到你就好。”
“你们去中南医院吗？刚好我也要去。”赵昌道。
柯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上个月我妈突发脑梗，这些天我每天公司医院两点一线。”赵昌苦笑了一下：“说实话，我已经在考虑辞职了。”
闻言，柯彦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赵昌说：“其实这事儿一出吧，我忽然就看开了，感觉什么都没那么重要，赚再多钱不如多几个朋友……否则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家里也太难受了。”
柯彦没说话。
赵昌意识到了什么，方才那种颓废劲儿收起来：“哎呦，忘了小朋友在这儿了，实在抱歉。”
柯佑安冲他笑笑，而后低头跟着柯彦走得乖巧。
他们上了同一趟电梯，柯彦按了五楼，赵昌按了12楼。12楼是神经内科。
“看淡就好，自己活得开心最重要。”柯彦温声道：“我们五楼到了，下次聊。”
“好。”
电梯门关上，柯佑安立刻贴了上去：“哥哥，你是不是没那么讨厌他了啊？”
“哪看出我讨厌他的？”
“元旦的时候我们出去吃饭，那次碰上他时你和司墨哥哥明显都不喜欢他。”柯佑安自认对情绪感知很敏锐，骄傲地说：“我全都看出来啦。”
“哇，这么厉害啊。”柯彦笑着，拖长声调。
他一边带着柯佑安去找林星辰和梁茵，一边想，自己这些天没那么讨厌赵昌，可能就是因为在赵昌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在工作和医院之间焦头烂额来回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