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出什么事了？”人流进出和电梯清脆的声音都掩盖不住司墨沉稳好听的嗓音，柯彦突然觉得……去检查、办住院、跟医生聊病情，事情好像也没那么多那么杂。
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每当柯彦一个人处理一堆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时，司墨总会淡定地站在他身边，一边帮他处理，一边笑着说“没事，能解决”。
“在5楼心外科梁医生办公室门口，我发给你。”他牵着柯佑安退出梁茵办公室，跟引他们做检查的护士说了声抱歉，让她稍等一下。
挂了电话，他蹲下身，温和道：“安安，待会儿让司墨哥哥陪你去做检查好么？”
在医院，无论柯彦提出什么，柯佑安都不会拒绝。她不想给柯彦带来更多的麻烦，更不愿意看到柯彦进退两难。
小姑娘凑近他耳边，眨着眼睛小声说：“哥哥，真的是你先不跟他玩的吗？”
柯彦：“……”
“他后来去哪里了啊？跟谁玩了？”
“……”柯彦干咳一声：“我怎么知道他跟谁玩了。”
柯佑安语气明显有些不满：“啊，他有了新朋友也不跟你说……那哥哥你还跟他玩吗？你还喜欢他吗？”
司墨卡着点拐过角过来，恰巧听见最后一句。
柯彦：“……”
司墨颇感兴趣地上前，十分好奇：“喜欢么？”
柯彦：“……”
柯佑安猛地转身，歪着头：“我们没说你噢。真没说。”
“好，没说。”司墨轻拍她的发顶，弯起眼睛笑。
柯彦干咳一声，站起身把检查单给司墨：“你陪她去做一下检查吧，应该大部分都在二楼，流程她都熟。”
司墨道了声好，什么都没问，弯下腰捏捏柯佑安的脸：“那你愿意跟我玩吗？”
柯佑安带着点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抱住司墨的胳膊乖巧道：“当然愿意啦，我和哥哥都愿意跟你玩。”
“是嘛……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哥哥好像不太愿意跟我玩。”司墨牵着小姑娘离开，一边走一边委屈地说。
柯彦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梁茵办公室的门，拧开门把手：“梁医生。”
“你朋友来了？”梁茵抬头：“关下门。”
柯彦关上门，到她桌前坐下。
梁茵不复方才对柯佑安时的活泼俏皮，眉心紧紧皱着：“最近饮食和运动怎么样？”
“饮食要求比较严格，一日三餐都是特意做的，两个月共在外面吃过两顿，都特意要求过少盐。自从六月来检查过之后，我就没怎么让她运动过……”
梁茵耐心地听着，听完过了好一会儿才扶了扶眼镜，语气凝重：“比想象中发展还要快。”
柯彦心跳仿佛停了一秒。
“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但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她肿了一圈。心脏功能的弱化可能会带来多器官衰竭，猝死的风险大幅增加。”
办公室一片寂静。
梁茵认真道：“一旦匹配到合适的心源，必须立刻开始手术。”
柯彦像是被谁在心上打了一拳一样，胸腔有些闷。他问：“需要住院么？”
梁茵说：“看检查结果，从她状态来看应该是不需要的，大概率还是先用药物疗法。不出意外的话，年后三四月份能做上手术。”
“成功率……”
梁茵叹口气，道：“先天性疾病的手术成功率不敢保证，但到时候我们会请专家会诊，尽全力救治。”
“我知道了，多谢梁医生。”
……
检查有条不紊地进行。
令司墨意外的是，全程柯佑安表现地都非常冷静，不光熟悉所有流程，还熟悉各种机器的使用，淡定地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孩。
司墨却看得有些难受。他并不迟钝，略微一猜就能猜出柯彦跟他分手的原因。
柯彦很怕拖累他。
“怎么样？”司墨上前取检查单，下意识问了一句。
那医生扯了个笑容，看看柯佑安：“放心，不用长期住院，小姑娘别害怕。”
柯佑安把外套穿上，摇摇头：“我不害怕。”
她率先走出去，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捏着小挎包的带子。
“先去病房休息一下，”司墨晃了晃手机，“住院办好了。”
柯佑安抬头看一眼司墨，很纠结的样子，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拉住司墨的袖子。
两人慢慢地走，司墨问：“中午想吃什么？”
柯佑安犹豫一下，小声说：“哥哥会安排的。”
“……你刚才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司墨拍了拍她的肩，笑道：“我不会告诉你哥哥哦。”
电梯门开了，里面有五六个人，司墨进去把柯佑安护在前面。
柯佑安抬头看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慎重地问：“你喜欢哥哥吗？”
司墨挑眉。
“我……我现在只能找到橙子哥哥和小姨两个喜欢哥哥的人，我觉得太少了。”柯佑安皱着小脸，瘪着嘴说：“而且哥哥不愿意麻烦小姨，几乎都不会跟她联系。”
滴——
司墨牵着柯佑安走出电梯，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哥哥还有你啊，”司墨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我们都会陪着哥哥的。”
柯佑安却没说话，抓着自己的小挎包，沉默地跟在司墨后面。
下午的检查司墨就不能陪了，他有事离开医院，跟柯彦发了个遗憾的猫猫表情包。
柯彦人机地回了个大拇指。
盘算了一下，柯佑安大概有快一年没喝过汤类的东西了。柯彦进病房门的时候，柯佑安立刻起身：“是鱼汤吗？！！”
“只能喝小半碗，多吃些鱼肉。”
“好！”她兴奋地双颊都有些红，从小挎包里拿出ccd，对着保温盒就是一顿拍。
下午效率稍微高一些，检查了六项，剩下两三项明天早上收个尾就行。
晚饭后，柯佑安又在做自己神秘的手工活，还赶柯彦去隔壁空房间休息，柯彦接了个电话出门。
“彦彦，一切还好吧？”对面是个女声，听起来温和友善。
柯彦唇边也不自觉挂了笑：“都好，谢谢小姨关心。”
“我说真的，你和安安不如早些到意大利来，你在这边也能找到很好的工作，我们也能帮你照看安安。”任清第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说，声音颇有些无奈：“你还那么年轻，带着安安怎么找对象？”
“对啊对啊，最起码让我们照看安安，弟弟在这边也天天念叨他安安姐姐。”姨父搭腔。
小姨语气满是关切与担心：“有什么困难一定说嗷，钱还够么？我给你转点吧。”
“够的……”
对面电话挂得飞快，柯彦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支付宝便收到了五万块的转账。
小姨经常这样。柯彦无奈，指尖停留在小姨的微信聊天框里，久久没动静。半晌，他回道：“谢谢小姨，能到暑假，一定过去。”
小姨秒回：“你这孩子，常年在国内待着怎么中文还退化了，啥叫能到暑假？安安这么小就开始卷补习班了？”
柯彦笑了笑，回了个比心的表情包，退出了聊天页面。
刚退出，司墨的立刻顶了上来：“下午的检查如何？”
柯彦回：“顺利。”
司墨：“明天我接你们回来？”
柯彦：“收到。”
司墨：“……？”
柯彦不自觉扬了扬嘴角，回道：“生日快乐，生日会上少喝点，明天要是起不来你就真的被退货了。”
司墨发了个感叹号的表情包：“你连我去生日会都知道，我们果然心有灵犀。”
柯彦：“……”
刚扣上手机打开电脑，他又想起了什么，又点开司墨聊天框：“你这个头像能不能换了。”
司墨：“不换。”
柯彦：“不好看，换了。”
司墨：“哇你怎么这么善变，当时明明是你要买的。”
柯彦：“？”
司墨：“你现在还在用那个搪瓷杯，就说明你真的很喜欢。”
现在扔了还来得及吗。
……算了还是别扔了，还挺好用的。柯彦悄悄把电脑壁纸上的那对搪瓷茶缸图片换掉，添了一张天空图上去。
虽说柯佑安的确出现了水肿的症状，但就检查结果来看还是比较乐观的，并没有快速恶化到晚期。梁茵交代要继续严控饮食配合治疗，避免剧烈运动减少情绪起伏。
“少喝水少喝水少喝水，她现在内循环有障碍，水分多了排不出去到时候就只能化疗。”梁茵一遍遍叮嘱，甚至把医嘱打成单子交给柯彦：“药物治疗一方面在延缓她心脏功能的退化，另一方面也在为手术做准备，一定要积极一点，医患双方谁都不要放弃。”
柯彦点头，声音温和而坚定：“不会的。谢谢梁医生。”
柯佑安背着小挎包，在办公室门打开的一瞬间站直了。
柯彦无奈笑道：“你自请不进办公室，为的就是偷听？”
“没有啊。”柯佑安摇摇头，嘿嘿一笑：“现在换你等我啦，我要去跟梁姐姐说悄悄话。”
柯彦挑眉，看着柯佑安进门，又神神秘秘地关上门。大概五分钟，柯佑安就出来了，眨着眼睛：“司墨哥哥什么时候过来呀？”
“当然是……现在咯！”司墨从身后出现，变戏法似的拿了一小束花出来：“让我们恭喜安安小朋友出院！”
“哇！是黄玫瑰耶！”柯佑安明显惊喜了一下，拿过花，眼睛都弯了起来。
柯彦也不自觉勾勾唇角。他从柯佑安身上移开视线，看向司墨，嘴角还带着淡笑：“麻烦你了。”
司墨：“不麻烦不麻烦，为金主大人服务是我该做的。”
柯佑安好奇：“什么是金主？”
柯彦：“……”
司墨眼底笑意更深，牵起柯佑安的手：“安安想不想吃蛋糕？”
柯佑安眼中闪了光，又犹豫地看向柯彦。
柯彦下意识皱眉。他手上还攥着梁茵给的医嘱单，控糖是很重要的一项，预防糖尿病和并发症。
“昨天安安问有没有生日蛋糕，其实是有的，但是是无糖的，安安想吃么？”
“哥哥哥哥！无糖的蛋糕……”柯佑安抓起柯彦的手，眸中渴望快溢出来了。
司墨也在旁边夹着嗓子：“哥哥，就一小块。”
柯彦：“……”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当妈的无力感。
从车上拿出蛋糕时，柯彦立刻知道这蛋糕是特意做的。四寸的小蛋糕，巴掌大小，无糖奶油上面点缀着几颗水果，最中间插了一根仙女棒，仙女棒顶部贴着天使的人物卡。
柯佑安在后排坐着，对蛋糕爱不释手，拿着ccd不停地拍，语气震惊：“司墨哥哥过生日怎么会吃粉粉的蛋糕？”
柯彦扣上了副驾的安全带，脱口而出：“司墨哥哥内心也是一位小公主。”
“哇。”柯佑安睁大眼睛。
小公主舔舔牙尖，笑容很是灿烂：“是这样的。”
柯彦面不改色：“看路，看我干什么。”
司墨：“想看看这张嘴到底浸了多少毒汁。”
柯彦笑起来，扭头看向窗外。天气还不错，十一点钟阳光正好，暖融融的且不会觉得晒。
金黄的光随着车子方向的调转从前窗跑到侧窗，方形的亮光把柯彦照亮一半。
等红灯时，柯佑安忽然含混不清地喊了声哥哥。
两人不明所以，纷纷转了头，与此同时，柯佑安举在眼前的那台ccd闪了两下光。
“绿灯啦绿灯啦！”看两人愣，柯佑安忙催促着他们转回去，一种局促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迅速蔓延开来。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柯佑安“咦”了一声，尾音扬着：“哥哥你们两个刚才好像在牵手。”
司墨：“？”
柯彦：“？？？”
红温只需要一瞬间，柯彦耳根极迅速地变成绯红色，原本放在扶手上的左手触电了般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