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灯光亮起的同时，江念安脸上那点勾人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站起身，拿起还剩好多的爆米花和薯条若无其事地朝出口走。
“走吧裴闻，电影结束了。”
“啊，嗯。”
裴闻慌忙站起来跟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残留的微妙情绪让他不敢直视她的背影 ，只好快走几步与她并肩，左右瞅瞅，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想继续逛逛吗？要不要去……电玩城？”
“去！”
电玩城特有的喧嚣热浪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音效、炫目的彩光、此起彼伏的声音混杂着硬币哗啦啦倾倒的声响，瞬间将人卷入一个迷离躁动的气泡。
江念安像一尾灵活的鱼，轻巧滑入这片光怪陆离的海，径直游向那片他们之前来这个商场玩的时候必去的区域——
一排排夹娃娃机。
不过转悠半天，她发现半个月没来机器里好多娃娃要么是盗版要么就是丑得没眼看，甚至还有夹手办的。当然，也是国版。
一圈下来，她站到了一台塞满粉色兔子玩偶的机器前。玻璃橱窗里，一只只绒布兔子瞪着无辜的豆豆眼，被暖色的灯光烘托得格外柔软。也丑，不过是那种有点蠢萌的丑。
“裴闻，就抓这个。”
裴闻应了声，转身走向兑币机。想起之前他们二三十次才能夹中一次的记录，他买了50个游戏币。
硬币叮叮当当从出币口倾泻而下，在篮底撞出清脆的声响。他掂了掂装满的小篮，感觉有点重，就没一直拿着，将篮子放在了操控台边。
江念安迫不及待探手在篮中拨弄，硬币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犹豫几秒，像魔术师表演一样花哨地夹起三枚硬币，一枚接一枚地放进裴闻摊开的掌心，“要不——裴闻你来吧？每次都是我抓，说不定你运气比我好？”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裴闻指尖微蜷，他点点头，握拳俯身将硬币塞入投币口。清脆的“咔哒”声后，操控台上的指示灯和bg齐亮起。握住摇杆，屏幕里的机械爪随之晃动，然后慢慢移动到他瞄准好的角落里一只被挤得微微歪头的粉兔子。
“可以可以。” 江念安左右看了眼角度，比了个OK。
下一秒，裴闻按下按钮，金属爪落下后爪齿张开，精准罩住兔子圆滚滚的脑袋。
江念安眼睛一亮，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聚精会神地盯着小兔子。
爪子继续收紧，提起。兔子被稳稳地带离玩偶堆悬在半空，朝着出货口的方向移动，眼看就要成功——
“啪嗒。”
就在出货口上方寸许，爪子毫无征兆地一松。粉兔子直直坠落，砸回同伴堆里，滚了两圈，豆豆眼依旧无辜地向上望着。
裴闻：“……”
江念安直起身“啧”了一声，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
“一发就中不适合我们这种非酋。”裴闻笑了笑，又拿起三枚硬币放进去，推杆，瞄准，落下。但这一次，爪子甚至没能完全抓住目标，只在兔子软绵绵的肚皮上蹭了一下，徒劳地空抓而归。
第三枚，第四枚……硬币一枚接一枚地消失在那小小的投币口。裴闻还在继续和小兔子作斗争。推杆、瞄准、落爪、失败……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甚至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一看就感觉是个老手，很能唬人。但那只粉兔子就像是被焊死在角落里，每次被抓起，总会在最后关头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挣脱，滚回原处。
江念安觉得他们可能真夹不到这个兔子了，干脆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眼神从机器里的兔子慢慢移到裴闻紧绷的侧脸上。
商场变幻的彩光在他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线上流淌，偶尔有只逐光的小飞虫跑到他周围，被他有些烦躁地用手背蹭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凝在那一方小小的玻璃橱窗内，那股子执拗的劲儿，让人哭笑不得。
篮子里叮当作响的硬币飞快见底。机械爪再一次空空而归，他沉默了，转头指着不远处一台有人正在玩的机器说道：“念安，要不等那个人走了去试试那个吧，没有保爪真抓不住。”
呵，没用的男人。江念安很想这么嘲笑他，但是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上就能抓到，所以她没说出来，只是挤开裴闻拿起硬币又塞了三枚，“算啦算啦，都试这么多次了还抓不到太可惜，我来试试。”
bg次响起，她漫不经心地移动着摇杆，压根没想过能一次抓到，但爪子落下，收紧，出乎意料地，它同时卡住了两只兔子的耳朵和身体！
等等——
她猛地直起身，眼睛瞪大，看着面前的两只粉兔子被一股脑地提起来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挪向出货口，接着爪子在出货口上方一松，两只纠缠在一起的兔子翻滚落下！
她愣了两秒，才猛地抓住裴闻的手臂：“我去我抓到了？？？”
裴闻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嗯，你抓到了。”
“我太牛了，一次就抓到了！！！”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江念安弯腰从出货口掏出那两只兔子，得意洋洋地在裴闻眼前晃了晃，理直气壮说出之前没说的那句话：“看到了没，一次两只！你这个没用的男人哈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格外响亮。裴闻垂眸看去，两只粉兔子被挤得歪歪扭扭，其中一只的耳朵被压得翘了起来，绒毛凌乱地支棱着。它们的豆豆眼依旧圆润无辜，但沾了点灰，在游戏厅斑驳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傻气。
“膜拜你。”又夸了一句，他伸手接过其中一只，拇指无意识抚过兔子被压扁的耳朵。绒毛蹭过指腹的触感意外地柔软，还带着机器里特有的金属气味。
“娃娃抓到了，你还想玩什么？”他问，语气轻松了些。
江念安把两只兔子抱在怀里，目光掠过喧闹的人群，投向角落那几台发出强烈节奏轰鸣的跳舞机。巨大的屏幕光影闪烁，一个年轻人正踩着箭头疯狂舞动，姿态肆意张扬。
看起来很好玩啊，怎么之前就没想过玩跳舞机来着……
“那个。”她下巴朝那边扬了扬。
裴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顿时僵在了原地。无论是屏幕上快速滚动的眼花缭乱的箭头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跳舞都让他头皮发麻，于是他微侧45度角，露出自己刀削斧刻的下颌线和迷死人的笑容：“念安～我不会玩跳舞机，你自己玩好不好？”
江念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大饱眼福，随后慢悠悠地摇头，怀里的兔子耳朵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不、行。”她一字一顿说，说完直接把人朝跳舞机那边推了推，“要玩就一起玩。”
本来就是想看他跳才说要玩的，怎么可能放过他桀桀桀桀！
跳舞机前正好空出一台，江念安拿了个小拖车把两只兔子放进去，率先踩了上去。投完币，她随手选了一首节奏明快的流行歌，然后回头，朝还站在下面的裴闻挑眉：“愣着干嘛？”
裴闻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踩上旁边并排的另一台机器。
选歌，开始。
强劲的前奏鼓点瞬间炸开！
屏幕上，彩色的箭头如瀑布般疯狂向下倾泻。江念安没玩过，但她的身体立刻随着节奏律动起来，刚开始错过几个剪头熟悉节奏之后，脚步就精准地踩踏在对应的箭头上，手臂舒展，腰肢轻摆，动作流畅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It''''s show ti!
和渐渐游刃有余的她截然相反的是我们同样作为新手玩家的裴闻。
男人高大的身体在跳舞机上显得格外僵硬。屏幕上箭头的速度远超他的预判，手忙脚乱之下，左脚绊右脚，右手挥出去差点打到旁边的护栏。屏幕上代表精准度的连击数疯狂下跌，大大的“MISS”提示不断弹出，背景音效里甚至传来代表失误的滑稽音效。他努力想跟上节奏，绷着脸抿着唇眼神死盯着屏幕，结果动作更加变形。
活像一台关节生锈的机器人，笨拙又滑稽地同手同脚。
周围也很快有人注意到这边巨大的反差，窃笑声隐约传来。裴闻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江念安在密集的鼓点间隙侧头朝他看过来，这一看不得了，她笑得错过几个符号，但还是坚持笑话他，“裴闻，你有点像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僵尸。”
僵尸……裴闻的脸更红了，气的。他想立刻跳下机器，但看着旁边那个在光影里自在舞动的身影，一股莫名的执拗顶了上来。
这不应该吧，都是第一次玩这合理吗？
江念安接收到他怨念的目光，嘴角的笑意加深，甚至带着点促狭，看起来明媚极了：“裴闻，你看箭头，别总看我！”她声音清脆，盖过音乐，“脚跟着光点踩，先别管手上的动作了。”
裴闻点点头，照着她说的做。很快，混乱的节奏被慢慢疏理开，他的脚步渐渐不再那么慌乱，虽然依旧生涩还会慢半拍或踩错位置，但至少不再同手同脚。
一曲终了。屏幕上马上跳出了分数，江念安的是华丽的“S”，裴闻的是个勉强的“C”。
他扶着膝盖微微喘气，脸上红潮未退，汗水浸湿了鬓角，但眼睛亮得惊人，看向旁边同样气息微促的江念安。
“还行，”江念安走下来马上拿起心心念念的兔子，拍了拍他汗湿的手臂，语气带着点揶揄的肯定，“至少从刚嘎的僵尸进化成学会走路的僵尸了。”
裴闻抹了把脸上的汗，没反驳，只是看着她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的碎发，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