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在夕阳下伴着泪水的倾诉，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了谢淮和林深之间。
谢淮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底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无法再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他的“狩猎”。
每一次靠近，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触碰，都可能成为林深恐惧的催化剂，让他想起那个摧毁他家庭的“罪魁祸首”。
“退回去吧。”谢淮在心底对自己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退回到安全线之后，退回到朋友、好兄弟的位置，至少……还能光明正大地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护着他。
他开始刻意收敛，不再主动去试探触碰林深，不再让目光在他身上过多停留，对话也变得更加简洁，甚至带上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
他比以前更像一个精密调整过的机器，严格控制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将那份汹涌的情感死死地压在心底最深处，然后用厚厚的冰层封冻。
林深似乎也察觉到了谢淮的变化，那场倾诉耗尽了他积压多年的情绪，也让他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赧。他下意识地减少了往谢淮身边凑的频率，眼神也多了几分闪躲。
两人之间那种曾经自然流淌的亲近感，被一种微妙的，小心翼翼的客气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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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接近尾声，为了活跃气氛，营里组织了篝火晚会，各连队都要出节目。
傍晚，操场上燃起巨大的篝火堆，火光跳跃，映照着年轻兴奋的脸庞。音乐声、欢呼声、笑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热烈得像是要掀翻夜幕。
林深和谢淮所在的连队表演了一个集体舞，当轮到林深他们上场时，谢淮站在队列的后排，目光牢牢锁定在前排那个穿着迷彩服，动作不算标准却格外认真的身影。
跳跃的火光给林深白皙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深棕色的卷发随着动作活泼地跳跃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专注地看着前方领舞的同学，努力跟上节奏。
他偶尔会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嘴角的虎牙若隐若现。
谢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望向远处黑沉沉的树影，喉结压抑地滚动。
他多想就这样看着林深，贪婪地汲取他此刻的鲜活生动，可理智警告他，别再靠近林深了。
集体舞结束，掌声雷动。主持人开始报幕下一个节目：“下面，有请三连的柳星舞同学，为我们带来一首《小酒窝》，掌声欢迎！”
一个穿着合体迷彩服，扎着高马尾，笑容明媚大方的女生走上场中央。她是新生中颇有名气的美女，气质清新，落落大方。
女生接过话筒，声音清脆悦耳：“大家好，我是柳星舞。这首歌……我想邀请一位同学和我一起合唱，可以吗？”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起哄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柳星舞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终带着点俏皮的笑意，落在了刚从舞台侧面退下来的林深身上。
“那位卷头发的同学 对，就是你！能请你上来一起唱吗？”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林深。
林深懵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地红透，像熟透的番茄。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谢淮，眼神里充满了“怎么办”的求救信号。
谢淮的身体在那一刻也绷紧了，他清楚地看到柳星舞看向林深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好感。
那是一种属于异性之间天然纯粹的吸引，而林深此刻的慌乱和脸红，在谢淮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一股酸涩的妒意猛地冲上谢淮的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上前一步，将林深挡在身后的冲动。
可是他不能。
他只是死死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令他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副惯常的面具。
他强迫自己微微侧开脸，避开了林深求助的目光，紧抿的薄唇里挤出两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字：“去吧。”
嗓音听上去依然是那么冷淡。
林深的心被谢淮的冷淡刺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在周围越来越高的起哄声中，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在众人或羡慕或调侃的目光里，同手同脚地走上了台。
《小酒窝》轻快甜蜜的旋律响起。
柳星舞的歌声清亮甜美，林深的歌声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和一点点紧张的颤抖。
两人并肩站在篝火旁，光影在他们身上跳跃。
“我还在寻找一个依靠和一个拥抱，谁替我祈祷替我烦恼，为我生气为我闹，幸福开始有预兆缘分让我们慢慢紧靠……”
当唱到“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时，柳星舞侧过头，对着林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脸颊上果然有两个浅浅的可爱小酒窝。
林深仿佛被她的笑容感染，紧张感消退了一些，也回了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
篝火噼啪作响，歌声悠扬，少年少女并肩而立，笑容青涩而美好。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中，都显得无比和谐，甚至……有些般配。
台下的掌声和起哄声更加热烈了。
唯有谢淮宛如置身冰窟，酸涩的灼烧感再次从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喉头。
他站在人群的边缘，挺拔的军姿像一尊沉默的黑色礁石，任喧嚣的浪潮拍打而过。指节早已在身侧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副冻土般的平静。
他微微侧过头，让帽檐的阴影更深地遮住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刺眼的画面。
他的眼睛躲在帽檐下，看着台上林深对着另一个女孩露出的笑容，听着那句句甜蜜的歌词，只觉得胸腔里那颗被冰封的心脏，正被无数细小的冰锥反复刺穿，疼痛蔓延至四肢，乃至全身。
谢淮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酸又胀，无法呼吸。他感觉自己像个躲在阴暗角落窥视的小偷，贪婪地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阳光，却又被那光芒灼伤。
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那本该是……是他的位置，是他想要守护的笑容，是他渴望拥有的靠近。
可他只能站在这里，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旁观一个自己决定推开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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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结束，回宿舍的路上，林深还沉浸在刚才的余韵中，脚步有些飘忽，偶尔还无意识地摸摸自己发烫的耳垂。
谢淮比平时更加沉默，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走在林深身边半步之后，目光沉沉地落在脚下被拉长的影子上，那影子想要靠近另一个，却又始终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公共澡堂里水汽氤氲，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很多声音，也模糊了很多表情。
谢淮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可冲不散心头那团冰冷的郁结。他闭上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篝火旁林深对着柳星舞露出的那个笑容。
“谢淮……”旁边隔间传来林深闷闷的声音，夹杂着水汽的湿润，“你能帮我……搓下背？”
谢淮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这个请求在过去是常态，林深总嫌自己够不着后背，而谢淮也从未拒绝过。
现在呢？还要继续吗？
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应该彻底保持距离。可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志，在林深话音落下的那一秒，他就已经关掉了自己的花洒，扯过毛巾随意擦了擦，沉默地走到了林深所在的隔间门口。
水帘之后，林深背对着他，水珠顺着他白皙光滑的脊背滚落，肩胛骨微微凸起，像振翅欲飞的蝶翼。
那截细窄的腰线没入水雾之中，引人遐想。脊柱末端那两个浅浅的腰窝，在朦胧的水汽和灯光下若隐若现。
谢淮呼吸一窒，喉结剧烈地滚动，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拿起挂在旁边的搓澡巾。
“转过去。”他的嗓音好像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
林深听话地转过身，将整个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谢淮面前。他微微低下头，湿漉漉的卷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他优美的颈线滑落。
氤氲的水汽里，少年微微低头的姿态显得格外温顺。
谢淮深吸一口气，将搓澡巾浸湿，覆上林深的后背。掌心隔着粗糙的澡巾布料，清晰地感受到林深肌肤的温热和柔韧的触感。
每一次摩擦，都像带着电流，窜过谢淮的指尖，直抵心脏。
他努力控制着力道，动作机械而僵硬，仿佛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眼神却不受控制地描摹着林深后背的每一寸线条，那腰窝，那肩胛骨……
林深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他低着头，任由谢淮动作，身体微微紧绷着，不像往常那般放松。
“在想什么？”谢淮终究还是没忍住，询问低沉地滑过水声。问出口的刹那，他就后悔了，心脏悬到了嗓子眼。
林深沉默了几秒，那短暂的停顿对谢淮而言如同凌迟，然后就听见林深有点羞涩的嗓音在水汽中传来。
“在想……柳星舞……她唱歌……挺好听的。” 语调很轻，像羽毛扫过，却重重砸在谢淮心上。
竟然在想……柳星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