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辛夷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眼神痛苦而锐利地盯着小青,“药有问题......”
他艰难地发出声。话音刚落,体内那两股截然不同的邪火——一股是旧疾沉疴的阴寒,一股是新中毒物的狂躁——骤然失控,如同两条暴戾的毒龙在他经脉中疯狂撕咬冲撞。心脏被狠狠攥紧、撕裂,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世界天旋地转。
小青如遭雷击,瞬间僵住。辛胤?!二公子?!她猛地想起那碗药煎好后,辛胤身边的心腹小厮曾“恰好”路过厨房,还“好心”地提醒。
“二公子他……他怎么敢……”惊怒与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辛夷体内的那股邪火在金锁的压制下似乎找到了一个短暂的宣泄口,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眼前一黑,身体如同被抽去所有筋骨,软软地向前栽倒。
“公子!”小青的惊呼撕心裂肺,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冲上前去,本能地张开双臂。
一个滚烫、沉重、带着惊人热度的身体猝然撞入她怀中。辛夷滚烫的额头重重抵在她微凉的颈窝,沉重的喘息带着灼人的气息,毫无遮拦地喷拂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那双本该冰凉、此刻却因冷汗而显得滑腻湿冷的手,在无意识的混乱中,竟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死死攥紧了她单薄的衣袖布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热……好……难受……”他含糊不清的呓语,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破碎的哭腔,羽毛般,却带着滚烫的温度,搔刮着小青的耳膜,直直钻进心底。
那声音里饱含的痛苦和一丝陌生的、柔软的依赖感,让小青浑身僵硬,心跳如擂鼓!
这……这太逾矩了......
“公子,您醒醒......”小青自知是下人,手忙脚乱地想把他推开,却又不敢用力,生怕伤到他。
她从未与公子有过如此逾矩的接触,更从未见过这位向来清冷自持、如同雪山孤月的公子,展露出如此……令人心碎的狼狈模样。
然而,就在小青心慌意乱、辛夷意识彻底沉沦之际——
窗外,一道森冷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穿透雨幕和窗棂的缝隙,死死钉在屋内这“相拥”的身影上。
辛胤的眼神中带着阴冷,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无法真正离开。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隐在廊柱的阴影里,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却浇不熄他眼中翻腾的、近乎实质的阴狠。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精心布下陷阱,等待着猎物彻底崩溃、哀嚎求饶的瞬间。他听到了辛夷那声凄厉嘶哑的“药有问题”,听到了他痛苦压抑的喘息,也听到了小青惊慌失措的哭喊……
可预想中的快意并未降临。
相反,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烦躁、暴怒和某种更深沉难辨情绪的浪潮,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必须做些什么。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灼烧般的痛楚,那无处宣泄的愤怒需要什么来平息,他要亲手摧毁眼前这刺眼的一切。
可未等他理清这无名邪火的源头,想好该如何发泄时——
屋内,小青颤抖着手点亮了烛台。昏黄摇曳的光线,照在辛夷的脸上。
那张脆弱,妖异的脸太具有冲击力。
汗水浸湿的乌发凌乱地贴在额角鬓边,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苍白的唇因痛苦而紧抿,却在那病态的红晕映衬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近乎妖冶的美,带着致命的诱惑。
辛胤的呼吸骤然一窒,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看到小青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接住辛夷软倒的身体,看到辛夷滚烫的脸颊、微张的唇,几乎要贴上小青那截白皙的颈子,想象着那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另一个女人肌肤上的画面……
“轰——!”
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
混着惊雷,他的内心也勇气了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理智的妒火和杀意,混合着那新仇旧恨,在胸腔里轰。
他死死盯着窗内那“相拥”的身影,双眼瞬间布满骇人的血丝,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再也无法忍耐,什么计划!什么徐徐图之!他只想立刻冲进去,掐死那对鸳鸯然后……
辛胤猛地一步踏出藏身的阴影,带着一身凛冽刺骨的杀意和狂暴的戾气。
屋内的辛夷,意识已陷入半昏半醒的弥留状态。
屋外骤雨倾盆,雷声如战鼓轰鸣。
“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猛然踹开!
小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惊惧地抱紧怀中昏迷不醒的公子,猛地抬头望去——
门口,一道高大挺拔却散发着无尽阴寒的身影逆光而立。惨白的闪电再次划破夜空,照亮了他那张俊美却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的脸,如同索命的修罗。
来人正是辛胤。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玄色的衣袍下摆滴落,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片水洼,雷声在他身后嗡嗡作响。
小青面容惊惧,抱紧怀中的人抬头望去,门前一个人走了进来,如恶鬼般目光凶狠,来人正是辛胤。雷声在他身后嗡嗡作响。
小青害怕急了,整个人都在抖,但此刻她不能退缩,她要保护好公子。
她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辛夷抱得更紧,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瑟缩的脊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二……二少爷!您……您来做什么!”
辛胤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如同深渊般投向榻上昏迷的辛夷。
那人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微弱,领口在方才的挣扎中微微散开,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泛着细密汗珠的锁骨,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他本就生得极美,此刻更像是一株被投入烈焰焚烧的寒梅,在毁灭的边缘绽放着惊心动魄的、濒死的艳烈。
“父亲……忧心兄长病体,特命我来……照顾。”辛胤的声音幽暗低沉,每一个字都浸着冰冷的恶意。他缓缓抬步,走了进来,靴子踩在湿漉漉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青被他身上那股如有实质的压迫感逼得几乎喘不过气,语无伦次地哀求:“公子恕罪!公子他……他旧症突发,凶险万分!奴婢……奴婢定会寸步不离,悉心照料,不敢劳烦二少爷……”
“旧症?”辛胤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眼底的光锐利如刀,带着洞悉一切的残忍,“既是凶险,岂是你一个奴婢能应付的?应当……即刻去请个大夫。”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小青心上。
小青心头一紧,请大夫?此刻公子这般模样,衣衫不整,气息奄奄,如何能让外人看见?更何况,下药的真凶就在眼前!她绝不能离开公子半步!
“奴婢……”她刚想鼓起勇气再次拒绝。
辛胤却已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身影鬼魅般一闪,瞬间欺近小青身前。小青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颈侧一麻,一股沉重的黑暗便排山倒海般袭来,意识瞬间沉沦,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
辛胤看也未看倒地的婢女,伸出手,稳稳接住了因失去支撑而再次软倒的辛夷,将他打横抱起。
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头莫名一紧,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戾气压下。他缓步走向床榻,动作看似平稳,眼底却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辛夷在他怀中无意识地颤抖,他的身体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皮肤滚烫,本能地蹭着辛胤微凉的衣料,眉头痛苦地紧蹙着,唇边溢出断断续续、细若游丝的低泣:“疼……好疼……救……救我……”
“呵……”辛胤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将他轻轻放回榻上。怀中人那惊人的热度透过衣料传来,竟奇异地抚平了他一丝狂暴的戾气,带来一种扭曲的……愉悦?
“好弟弟……这不就来…救你了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
他顺势坐在床边,将辛夷半扶半搂地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辛夷此刻意识全无,只剩下趋近热源的本能,如同雏鸟般依赖地蜷缩着。
辛胤垂眸,看着怀中人因高热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汗水浸湿的鬓角,那脆弱到极致的模样,竟让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轻柔,将他额前被汗水黏住的湿发,轻轻拂到耳后。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滚烫脸颊的瞬间——
辛夷浓密的长睫剧烈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往日清冷疏离的眸子,此刻眼尾洇开一片浓艳的绯红,眼底氤氲着迷离的水汽,失焦的瞳孔茫然地转动着,最终,像在无边黑暗中终于捕捉到唯一的光源,直勾勾地、带着一种纯粹的、濒死般的渴求,定定地锁住了辛胤的脸。
紧接着,辛夷的手指揪住了他的衣襟,软绵绵地攀附了上来,他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辛胤微凉的颈窝,像寻求庇护的猫,依赖又无助地蹭了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浓浓哭腔的哀求:
“别走……求你……”
那一刻,辛胤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时间仿佛凝固。他僵在那里,垂眸凝视着怀中人——那紧紧攥着他衣角、指节泛白的手指,那布满痛苦却对他全然依赖的眉眼,那微微张合、轻颤着的、失去血色的唇瓣……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悸动,混杂着更深的暴戾,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臂环住了辛夷纤细的腰肢。对方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在辛胤血液里奔涌。他眼神暗沉下去,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图,想要抚上那脆弱的后颈……
“呃!”
就在此时,辛夷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暗红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呛咳喷出,星星点点溅落在辛胤玄色的衣襟和他自己雪白的中衣上。
辛夷的眉头瞬间皱起,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刚刚那点微弱的生机仿佛又被这口血彻底抽离,气息更加微弱。
辛胤的动作彻底僵住,看着那刺目的血迹,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他怔怔地看着辛夷痛苦扭曲的侧脸,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支离破碎的过往——
那时候,他还不是辛胤,没有这个尊贵的姓氏。他只是个无名无姓、在泥泞里挣扎求生的孤儿,像野狗一样被人贩子用几两银子卖进了这雕梁画栋、却比蛇窟更冰冷的辛府。
他曾天真地以为,这里是救赎,是温饱。直到某个同样寒冷的清晨,冰冷的镣铐锁住他的手脚,尖锐的银针毫不留情地刺破他稚嫩的皮肤。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被盛入精致的玉碗,送入那重重帷幕之后,供养着那位从未露面、据说病入膏肓的少爷。
他哭过,撕心裂肺地求饶过,甚至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试图逃跑过。换来的,只有更凶残的毒打,和下一次被放得更多的血。那时,他蜷缩在柴房冰冷的角落。
心中只有滔天的恨意——恨这不公的世道,恨这吸血的府邸,更恨那个夺走他一切、连面目都未曾见过的“哥哥”。
可此刻,看着怀中人因为痛苦的容颜,听着那破碎得不成调的呻吟……那股积压了十几年的刻骨恨意,竟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在一种更尖锐、更陌生的情绪冲击下,开始动摇、消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钝痛。
“真的……就这么痛苦?”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出口的嗓音沙哑干涩。
辛夷自然无法回答。他只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将脸更深地埋进辛胤的颈窝,汲取着那一点微薄的凉意,身体因剧痛而间歇性地痉挛着。
那纤细滚烫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唤醒了辛胤身体深处最原始的躁动,可此刻,那点邪念已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彻底压制。
辛胤的目光复杂地扫过辛夷苍白汗湿的侧脸,扫过他因痛苦而紧咬的下唇。
这位金尊玉贵的少爷,生来便拥有他梦寐以求的一切,却也从小被这身沉疴痼疾折磨得体无完肤,在药罐和病榻间苟延残喘。这份痛苦,并非他所愿……
“你我都受够了这世道的苦……”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像是在安抚怀中濒死的人,又像是在说服那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自己。
片刻的死寂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辛夷的身体调整了一下,让他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胸前,半扶半搂,如同守护着易碎的珍宝。辛夷此刻已完全陷入昏迷,只剩下身体本能的微弱颤抖,和对他体温的依赖。
辛胤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张口,狠狠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带着生命的气息。
他将那根染血的手指,缓缓地送到辛夷紧闭的唇边。或许是那熟悉的、带着特殊力量的铁锈气息唤醒了辛夷身体深处的记忆,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昏迷中的辛夷,竟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唇,如同初生的幼兽,本能地含住了那根手指,开始微弱地吮吸、吞咽。
温热的、带着奇异力量的血液流入辛夷干涸灼痛的喉咙。奇迹般地,那在他体内疯狂肆虐、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邪火,仿佛被这鲜血中蕴含的某种力量暂时安抚、压制。狂暴的势头肉眼可见地减弱了几分。
辛夷沉重的呼吸似乎也顺畅了一点点。他眉头微舒,眼角却悄然滑下一滴泪。
辛胤的心,被那滴泪狠狠烫了一下。
窗外的风雨依旧狂暴,屋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纠缠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辛夷的呼吸在辛胤鲜血的滋养下终于趋于平稳,虽然依旧滚烫,却不再那般骇人。
辛胤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在榻上,试图抽身去处理晕倒在地的小青。然而,就在他刚刚挪动身体的一刹那——
一只冰凉的手,攥紧了他一片衣角。
辛胤的身体僵住。他低头看着那只手,看着辛夷即使在昏睡中也依旧不安稳、微微蹙起的眉头。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近乎贪婪的渴望,席卷了他。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他没有强行掰开那只手,也没有离开。
他缓缓地、和衣躺在了辛夷的身边,就在那张宽大的、属于辛夷的床榻之上。他伸出手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那个依旧滚烫的、脆弱的身躯重新揽入自己怀中。
辛夷无意识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寻找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紧蹙的眉头竟奇异地舒展了些许。
辛胤感受着怀中人真实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