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刚才还暄暖的山头儿上,朔风骤然而至,玄奘的衣袖被吹打得烈烈作响。

    “是个男人你就走出这个圈儿!”

    “就是!就是!”

    “不会是怕了你爷爷们吧?”

    “桀桀——桀桀桀——”

    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身着脏污锦衣,拿着砍刀,发出阵阵狂声怪笑。

    玄奘坐在大石头上,双手合十不停默念:“忍辱如大地,承载万物而不动……能行忍者,乃可名为有力大人……嗔怒……能摧毁善业……!”但合十的双手却越来越紧。

    “贼秃驴!赶早留下马匹,放下行李吃食,饶你性命过去!否则……”

    “卖你去做倡伎!那些有钱老爷们可是最喜欢你这种白白嫩嫩的俊俏男子,你这样儿的值钱的很!”

    “对!啥时候咱兄弟几个也和你快活快活!”

    玄奘:“…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大爷的!贫僧今天先送你们上西天!”拿起锡杖就砸向强盗,连砸得两个强盗挂了彩,却一时不慎,被另一个强盗拉着锡杖扯出了圈外。

    说时迟那时快,土地公一手扯回了玄奘,扑向玄奘的强盗也被地面上圆圈形成的光墙弹飞了出去,只见他趴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

    “玛德!这小老头儿敢坏我们好事!”

    “大圣马上就回,圣僧千万不要只图一时之快……”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土地公悠悠开口道。

    “这也就是我现在有天庭编制,不能随便动手,要搁以前我当山神那会儿,这几个?也就眨眼的功夫……”

    玄奘咬紧牙关,愤愤得扭头到一边,两个拳头握紧重重甩下。

    ……

    “师父!你怎么样!”悟空跳下筋斗云,忙掰着玄奘的胳膊前后看了一圈儿,这才放下心,转头面向一旁虎视眈眈的强盗。

    “悟空你小心!”玄奘知道这几个人不是悟空的对手,但总还是忍不住担心。

    悟空脸色陡变,火眼圆睁,厉声说道:“呲!我道是什么妖怪胆敢放肆!没想到是你们这几个小毛贼,今日撞到你孙外公手里,就勉强试试你们的骨头筋皮做不做得好弹弓,给俺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消遣玩儿!”

    “呵!就凭你个臭猴子,放什么狠话!就你这身量,怕不是连刀都拿不起吧?”一贼上下扫视了悟空两眼,抱起拳冷笑道。

    “桀桀——桀桀桀——”周边强盗狞笑一片。

    却见此时金箍棒兀自飞出,赶羊似的把几个强盗赶到一堆,“哎哟”声此起彼伏。

    金箍棒自己绕了个圈儿,把几个强盗紧紧的勒在一堆,一个个强盗面色瞬间发紫。

    “你这妖僧,用的什么妖法!还不快放了我等,我还可大发善心饶你不死……”一个强盗疼得腰都直不起来却还不忘嘴硬。

    “我一个小和尚会用什么妖法?莫不是你们做恶太多,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吧?”悟空轻笑,手背后慢悠悠地踱步上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仔细欣赏这群强盗。

    玄奘也开心地跳出圈外,好奇的对这些强盗一个个打量。

    “噫——瞅着衣服脏的,好好的衣服都被你们埋汰了,家里没媳妇儿吧!”

    “一看就都是老光棍儿,都浪费问!”

    “……爷爷!外公!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快放了小人吧,小人这就走!”

    悟空隔空搜出人身上的金银首饰,“人赃并获,俺老孙去把他们送到官府。”

    玄奘转向悟空想说些什么,滞了一滞,又把话咽了下去。

    几个强盗嘴角却露出浅浅的,一闪而过的笑意。

    “不对,有问题。”悟空收回了准备拉拽他们的手。

    土地公:“大圣不久在此地所以不知,这一片儿的县令就是这领头强盗的表叔爷!”

    “你个老不死的……闭嘴!”脏红色锦衣的猥琐男子面上肥肉不住颤动,汗水从流变成了淌。

    土地公瞟了一眼此人,扭过头说:“这一片儿原是有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当爹的和儿子从外地运了好大一批货物回来,据说家里大钱都压上边儿了,也是路过此地,这几个东西却不知羞耻地抢了去,还杀了这家的儿子。”

    “当爹的上告,反倒他自己被关入县衙,这几个玩意儿还趁机侮辱了这家的妇人,最后一个个都受不了日日欺压,自尽了……牢里那个听说后,悲恸之下也病逝了……”

    “他们就该死!”玄奘双拳攥得发青,“悟空,为师今天就教你第一课——以杀止杀!”

    说罢挥起九环锡杖,用锡杖顶上的尖第一个就刺向了那个表叔爷是县令的,鲜血喷射而出,有几滴还溅到了玄奘的脸上。

    霜雪染红痕,一丝神性的冷峻却在此时从玄奘的脸上显现。

    悟空赶忙上前拦住,不停给师父摸着胸膛顺气,师父这辈子咋这么猛!下凡之前莫不是修的杀伐道?

    悟空:“师父莫急,俺老孙定让这几个玩意儿再做不得恶,投不了胎!还要带上那贼的表叔爷!只是我们现在毕竟是佛门,还得讲究方式方法,师父缓缓,莫急,莫急啊!”

    土地公也被吓了一跳,随即便笑了,痛快!

    悟空提溜走这一大串儿强盗,一个没气儿的,三个裆前洇湿一大片的,还有一个昏死过去的。

    土地公慢悠悠地把食盒中的饭菜取出来放在圈儿内的大石头上,慈蔼地拽起一旁在地上画圈儿玄奘。

    “圣僧莫不是后悔了?”

    “没有!”

    “怕了?”

    “才没有!”

    “那是怎么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和老头儿我说说。”

    “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这种恶人,如果不是有悟空在……我毫无办法,说不准已经变成这地上的一抔黄土……”

    “圣僧此时肉体凡胎,根骨体质确实学不了仙家本领,但今日圣僧与大圣灭了此处一恶,老头儿我实在心下感激,想送圣僧一物。”

    “小庙贫寒,还望圣僧莫要嫌弃。”土地公掏出一个葫芦瓢——轻微变形还有几个豁口。

    “可大可小,可防守可攻击,水火不惧!对付普通凡人和一些小妖小怪是没有什么问题,就只撑得住次些大妖的一击……”

    玄奘喜的深吸一口气,伸手,收回,却又伸手,躬身双手接下,“多谢您了……!”

    土地公:“好啦,吃饭吧!来看看大圣准备的什么。”

    玄奘却挥舞着葫芦瓢,变大变小,前击后打,练个不停。

    土地公:“这世上不平的事还有很多,圣僧顾好自己身体才能为乡亲们做出更多的事。”

    玄奘:“受教了……”

    他席地而坐,收瓢,吃饭。

    吃饭的和尚有瓢收,他懂。

    县衙后宅,两个家丁死死拦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布衣男子,一列衙役远远躲在墙后,想上前又不敢。

    “东翁!东翁!小女已然定亲……已然定亲啊……!”男子半跪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青石砖上。

    “爹!救命啊!爹……爹!”

    卷草花窗里,花瓶和木质器具摔打的声音不断响起。

    悟空提溜着一大串儿人从天而降,“县令在里面儿?”

    两个家丁直接愣住了,布衣男子却是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陡然精神一振,“对!他就在里边儿!”

    悟空一脚跺开屋门,用法力隔空把屋里的老头儿拖拽出来,“你这老混蛋玩意儿是真……混蛋啊!”

    县令:“妖怪……妖怪啊……!”

    两个家丁被吓得立马就跑,布衣男子得了自由,忙跑向屋内,就在门前止步,关上房门,“闺女,你整理一下,咱马上……就回家啊……!”

    他转头就跪向悟空,“仙人!小人……感激不尽!”说罢,额头叩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悟空上前拽起:“不必!不必!……你们这儿有谁知道这个县令犯过什么罪?还有他的表……侄孙!”

    布衣男子:“小人是他的下属,他的事儿小人门儿清!”

    一列衙役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我知道!”

    “我也知道!”

    ……

    这厮天怒人怨啊!

    悟空指着布衣男子:“你统计一下,都列出来,我带他们去他上司那儿说道说道。”

    “是!”布衣男子好似一下就有了精神气儿。

    衙役们纷纷冲向前屋,搬出桌子笔墨。

    悟空:“对了,这县令没什么后台了吧?”

    布衣男子:“没有,他就是邻县的!我跟他就是同乡……!”

    悟空:“他们犯的罪够他们立刻死刑了吧?”

    布衣男子:“不仅够,还够他们立刻死数百次了!”

    男子对县令的这位表侄孙可是熟的很,三天两头就来给县令送东西。

    悟空收好罪状,问清郡城位置,让金箍棒多圈一个人,提溜着就走。

    “小人多谢仙人!!!”县衙后院里,老老少少一大群人跪了一地。

    太守府书房中,藏大人正在奋笔疾书。

    “臣武威郡太守藏青谨奏,圣上怜悯,武威郡今岁大旱,赤地千里,麦粟尽槁;加之北方突厥频犯边陲,焚掠村邑。”

    “两患交迫,百姓十不存一,存者鬻儿卖舍,析骸而爂。臣每巡各县,但见饿殍塞途,哀嚎彻野!”

    “今仓廪罄空,府库如洗,春耕之种未备,边军之饷将绝。伏望天恩垂恤……!”

    悟空拎着一大串儿人再次闪现,“你是太守?”

    “正是,不知阁下有何贵干?”藏大人掩了掩自己没控制住的眼泪。

    “这个,鱼肉乡里!这群,烧杀抢掠!这是罪状,强盗的部分赃物在这儿。”说着哗哗啦啦金银财宝掉了一地。

    藏大人看着出现的金银,面色稍显红润,眸光微亮,这都是边军和百姓的救命钱啊!强盗的部分,也就是说还有很多救命钱等着本官去取?

    藏青:“贵人,此等歹人,我定当严惩以待!”

    悟空:“能斩立决吗?”

    藏青快速扫完罪状,“去当地调查证实过就可以。”

    悟空:“那行,交给你了,俺老孙去阎罗殿招呼一下他们后边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