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且问你,沈晋何在,怎地是你唤吾二人出来?”
黑衣阴差收回了打量秦砡的目光,看向沈知行。
“抬起头来,吾等还能将你吃了不成?”
白衣阴差往沈知行身前走了两步,用手中的幡帛勾起沈知行的下巴,硬是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家师......在几年前已经......遐升了。”
沈知行硬着头皮,竭力控制着下意识想要躲离的身体,对上了白衣阴差冷漠的视线。
“遐升?”
黑衣阴差的横眉微扬,如深渊般探不见底的眼瞳竟如毒蛇一般竖起,散发着阴沉的金光。
“那老东西死了,竟不主动找吾等领罚,真真是不把吾等放在眼中。”
“罢了,长辈的错又何必迁怒小辈?迟早会找上门来的。”
白衣阴差收回幡帛,重新将幡帛收进了宽大的袖口中。
“谢......谢大人体谅......”
威压使空气都变得沉重,一直仰着头的沈知行这才想起来呼吸,捂着胸口不断喘息着,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
“既然你能将吾二人唤来,看来也是有些长进了,是因为她吗?”
黑衣阴差瞬间消失了,在秦砡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自上而下,犹如俯视一只蝼蚁。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又该如何形容?
是于悬崖边眺望远处,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不见底的深渊;是漂泊的叶舟偶遇深海巨物腾跃而起,不经意间对上顶级捕食者的视线,你凝视着它,它也在凝视着你;是凝望比海底更深的裂谷,光线完全无法触及的地方,只有黑暗无限延伸,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汗毛耸立。
由于过于紧张,大脑还没做出指令,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肌肉绷紧,汗腺兴奋,心跳加快,胃部痉挛,却又忘记呼吸,血氧交互不及时,又导致缺氧,头晕目眩。
“你师父对你也是煞费苦心,蒙蔽天道,甘受反噬也要为你寻一条生路。”
“恐吓小辈作甚?”
白衣阴差抬腕弹指,黑衣阴差头一偏,似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脑后。
“少对吾用这等小把戏。”
黑衣阴差收起了竖瞳,瞬间又闪回了原地。
秦砡心有余悸,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已经布满汗水,指尖不可遏制地颤抖。
“就当今日托你的福也见见这人间日光,去去阴气,帮你这一桩小事。”
眼睑张开,白衣阴差红色的眼瞳收缩又膨胀,像极了发现猎物的猛兽。
“谢二位大人!”
沈知行自刚刚一直看着秦砡的方向,现下松了口气,俯身叩地,一直紧握的拳头也放开了。
“怎么?若吾真的对那个小姑娘做些什么?你难不成还想以卵击石?”
黑衣阴差注意到了沈知行的小动作,冷哼一声,低哑的轻笑引得周围的温度也降了几度。
“弟子不敢......”
沈知行将胳膊往前探了些,几乎和地面相贴,额头抵在地上,敛起呼吸。
“你最好是不会做这等蠢事。”
“耽误的时间也够久了,速战速决。”
白衣阴差将黑衣阴差往远离沈知行的方向推了推。
“以后这等小事,休要烦吾!”
黑衣阴差背过身,长袖一挥,消失在原地。
一扇石门赫然凭空出现在眼前,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隙,乌黑的烟雾从门缝中缓缓溢出,环绕四周,散发着幽森寒气。
“沈家弟子,鬼门给你开了,至于如何关上......”
白衣阴差挥了挥手中的幡帛,飘荡在周围的半透明魂体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纷纷抬头望向此处,纷纷赶来,排着队穿过缝隙,隐去了身影。
“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白衣阴差也模糊了身影,消失在原地,滞后的轻笑声不大,却能回荡在整个目光所及的空间,半响才慢慢挥散。
“老板......”
秦砡撑起已经麻木的双腿,来不及站稳就往沈知行的方向跑去,看着沈知行毫无血色的脸以及泛煞白的唇色,将还匍匐在地上的沈知行扶起。
“老板,你还好吗?”
“我......”
沈知行只觉腿软,没能顺着秦砡的力道起身,只能跪在地上,直起身子,靠在秦砡的怀中。
“我没事......”
“那就好......”
秦砡看着沈知行还能和自己对话,稍微放心了些许,半跪在地上,用力揽着沈知行的肩膀,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吓到你了吧?”
沈知行搂着秦砡的腰,抬手轻拍她的背,一下一下,像是在安抚受惊的猫。
“没事,你没事就好......”
秦砡将沈知行揽地更用力了些。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一起缓了一会儿,沈知行抬头看向阴森吊诡的鬼门。
“真是给我留下了一个大烂摊子啊......”
“老板,你能将它关上吗?”
秦砡扶着沈知行的后腰,将她带了起来。
“能是能,就是得费点力气了。”
沈知行借着秦砡的力道站了起来,看向鬼门,随着阴灵通行的越来越多,缝隙也门缝也变大了不少,周围数米被黑色烟雾环绕,连带着天色也感觉暗了许多。
“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
秦砡看着沈知行蹙眉,直觉此事对于她来说应该并非易事。
“确实是有,不过......”
沈知行看向秦砡的视线中尽是玩味,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浮夸笑容。
“就看小砡儿你是否愿意了,虽然我觉得你并不会拒绝。”
“什么事?”
秦砡此时猜不透沈知行要她做的事是什么,但就像她说的,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她应当都不会拒绝,并非是她百无下限,而是她认为沈知行并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沈知行转身凑近,抬手覆上秦砡的脸侧,温声轻吐,鼻息扫在她的鼻尖,惹得后者有些瘙痒。
“上次,你吻我的时候......那种感觉,你喜欢吗?”
“......老板?”
秦砡的瞳孔微微放大,忍住后撤的冲动,环在沈知行腰间的手抖了抖。
“回答我的问题,小砡儿。”
指尖缓缓移动至耳后,沈知行轻触秦砡柔软的耳垂,拇指细捻。
“......不讨厌。”
秦砡抿了抿唇,似乎是在回想当时的触感,沈知行唇形饱满而富有弹性,清凉又柔软,说不讨厌,也许并不贴切。
“那就好,这次......我可要好好讨回来,不管你是不是喜欢。”
手掌施了些力道,沈知行将秦砡僵直的脖颈往下压了几分,以便于自己仰头就能触碰到那双紧闭的唇。
“就当你欠我的,小砡儿。”
视线对上秦砡怔愣的双眸,而后下移至挺立的鼻梁,再到唇间,沈知行顿感有些口干舌燥,没再犹豫,仰头吻了上去。
四片唇相触的那一瞬间,秦砡的大脑还停留在回想第一次的触感,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次触碰已经到来。
垂眸看着沈知行卷翘的睫毛随动作颤抖,秦砡抬手揽住了她的腰,扣住她的背,把怀中人往自己身前带了带,以便于更为贴合,缓缓闭上了幽暗的黑瞳。
湿软叩开齿门,秦砡这才明白沈知行所说的【不管你是不是喜欢】这句话的含义。
第二次的触碰不是第一次那般蜻蜓点水,而是更深、更近的唇舌纠缠。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秒,秦砡分不清,只知道沈知行退开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凉凉的细线挂在了唇角。
“真乖巧。”
拇指拭去秦砡嘴角的银丝,沈知行眼尾处染了些红色痕迹,含笑的桃花眼更添几分媚意。
“总不能放着鬼门打开不管。”
秦砡垂眸看了一眼擦拭完唇角又不安分地揉弄自己嘴唇的拇指,伸手握住了沈知行的手腕。
“怎么感觉,师父手札上写的有些问题呢。”
沈知行被阻止了也不恼,红唇勾起浅浅的弧度,反而借力退离了秦砡的怀抱。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老板?”
秦砡也没再阻拦,顺势松开了手。
“嗯,够了。”
沈知行走到鬼门前,等最后一个魂灵进入以后消失不见。
从兜中掏出几张空白的黄符,向空中一掷,四张黄符在鬼门的四个方位悬空。
左手食指在右手食指一划,一道血痕显现,鲜血涌出。
“玉——上——太——也——”
徒手绘咒,鲜血好似有了生命力一般,随着沈知行指尖的游走化成一道道朱红色的符号,飞落至每个空白的黄符上。
“诸——秽——遂——清——”
秦砡没有听清沈知行口中念的咒语是什么,注意力全在沈知行神飞色舞的侧脸,自信张扬,因着红发的衬托,又显得有些妖媚。
四道黄符上都烙印了由沈知行鲜血凝成的咒术,金黄色的光芒乍现,链接四张符咒,将鬼门整个笼罩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
“合!”
沈知行双手合十,手掌相撞,发出啪地一声,将秦砡出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两扇门开始慢慢转动,幽黑可见的寒气也如潮水入海般重新涌进了鬼门,雾气完全散去之时,鬼门也完全闭合,消失在二人眼前。
黄符也随着鬼门的消失自燃,灰烬也随风消散在空中。
“合上了......”
秦砡觉得刚刚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叮铃——
一个闪光的金属物凭空落在了刚刚鬼门开合的位置。
“这是......”
沈知行捡起来,看着上面的纹样,像是在和秦砡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有这个东西......委托人会不会给我点额外奖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