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暑假结束还剩一个星期。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进来，斑驳地落在地板上，也落在徐濛柔软的毯子上。
她盘腿坐在床上，刚挂断班主任的电话，还漂浮在通话的余音里。
“老师知道你很擅长唱歌，开学后有迎新典礼，你要不要报个节目上台表演？”
迎新典礼，节目表演，自己……要上台。
“我来！”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几乎是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
然后，整个人慢慢怔了两秒，随即从床上弹了起来，扑进柔软的抱枕中，整张脸埋进去，发出压抑又亢奋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机会来了！！
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前阵子任星河发烧，她特地熬了碗粥，端着满满一碗绿到发光的“绝望之作”，被她搞砸了，结果任星河一口喝完竟然说“好喝”甚至还喝完了。
而她自己那句“我喜欢你”还是卡在她喉咙里，始终没有说出口。
毕竟那碗绿色在面前谁说得出口啊！
可这次不一样。
站在聚光灯下，全校都看着她——她会唱一首歌，只唱给任星河听。
她要让任星河在众目睽睽下听懂她的心意，听完那一整首歌，再抬头看她一眼。
到那时，不需要多说，所有答案都藏在旋律和目光里。
她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踩着地毯冲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拉出浏览器开始搜索。
「适合校园舞台的表白歌曲」
「清新不油腻的女生情歌」
「校园表演裙推荐」
「哪种发型最能显脸小」
「舞台灯光下妆容不花的技巧」
十几个标签飞速地在屏幕上跳动，她一边点击收藏，一边点头自语：“粉色？太甜了。。红裙子……好像太张扬了？不对，星河应该会喜欢……白净的”
“白色！！”
她坐在书桌前一下午，试图在“热烈”和“克制”、“动心”和“从容”之间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
耳环要精致但不能抢风头，鞋子要好走路还要显腿长，裙摆最好能在旋转时轻轻扬起，但又不能太短，得体才是第一。
连歌都反复试唱了三遍——不是为了音准，而是试着去体会哪一句歌词最适合在唱到“我喜欢你”的那刻，偷偷对上任星河的眼。
她想象着那一刻的画面，心脏跳得仿佛要冲出胸口。
“我要迷死她！！”
镜子里那个女孩，眼睛亮得像盛满了光，嘴角弯成一抹带着点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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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医院病房里。
空气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铅压住，厚重而沉默。窗外阳光明亮，夏日的蝉鸣一声接一声，透过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却无法驱散屋内那一片低压的凝滞。
任星河站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握着病床栏杆，一动不动地看着父亲苍白的脸。
楚皑曦正翻看着病例，语调平静而克制：“这次心脏的问题，我们暂时不能确定是旧病复发，还是近期身体状态波动的综合反应。建议住院，先做一组详细检查，再决定后续的处理方式。”
任父靠着枕头，神情疲惫，眼底有几分藏不住的倦意。他点点头。
这时，病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门板撞上墙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下一秒，一个夹杂着怒意与责备的女声猛地冲进来：“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他这里看病，可你身体是越来越好了，还是越来越差了？！你睁眼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他到底是不是在骗你钱，你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
任星河心头一紧，猛地回头，看到姑姑任永利气势汹汹地走进来，脚步凌厉，眼神几乎要将楚皑曦剜穿。
“你胡说八道什么！”呈薇立即站起身，语气里压着怒气，“谁盼着老任好，谁盼着不好，你自己不知道吗？！”
“嫂子，你也好意思说这话？”任永利冷笑，眼神在她和楚皑曦之间来回扫，“他是你丈夫，你居然这么站在外人这边，替一个医生说话？你这是良心坏了，还是被灌了迷魂汤？！”
“够了。”任呈栋声音不高，却透着一丝疲惫中难掩的威严，“永利，别胡闹。”
“我胡闹？！”任永利却像是完全听不进去似的，情绪上涌，语速越发激烈
“你咳嗽、喘不上气、胸闷、睡不着觉，药越吃越多，病却越治越重。你敢说不是治疗出问题？你敢说不是他开药出了错？”
楚皑曦一直沉静地站在一边，面无波澜。他早已习惯这种质疑，但仍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不争辩。那不是医生该做的事。
任星河微蹙着眉，快步走上前，一手扶住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的父亲，语气轻柔：“爸，别急，先躺好。”
任父摆摆手，语气低沉：“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当年冠心病搭桥，要不是楚兄连夜救我，我早就没命了。这些年他有没有尽心，我看得最清楚。”
“可你就是一直不好！”任永利嗓音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那你倒是好起来啊？你现在连爬楼都喘，你知道你再出一次事，我们家怎么办？你知道我有多累吗？你到底想不想好？！”
任星河不由得皱起眉——她明白那不是在担心父亲的身体。
病房沉默了几秒。
最终，任父长叹了一声，语气里透着压抑的疲惫：“永利，这些年你帮家里确实辛苦了，我记着。但你若真是为了我好，就别在这节骨眼上胡闹。”
“别把气撒在楚医生身上。”
任永利的神情僵了一瞬，似乎是被刺到了敏感的自尊，她咬了咬牙，眼眶泛红，却一句道歉都没有。
“好，”她冷声道。
“你们都是一家人，我是外人！”
话音未落，她转身推门而出，脚步重重，背影满是怒意与委屈。那扇门被摔得“砰”一声巨响。
病房终于恢复平静。
任父闭了闭眼，脸色更加苍白。他轻咳两声，苦笑了一下：“别放在心上，楚兄。永利她……性子倔，说话也不好听。其实她……也就是担心我。”
“我理解。”楚皑曦语气淡定，眼神沉稳。
“担心是真情，只是方式过激。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心脏需要休息，情绪不能大起大落。咳嗽只是表象，这次住院是为了彻查风险，别再推了。另外——烟，真的该戒。”
“戒。”任父低声应道，“我知道了，这次一定戒。”
任母在一旁轻轻将水杯递给他，眼神柔和：“你听医生的，好好养，别逞强。”
任星河站在一旁，望着这一幕，心里像堵了一团难以理清的细线。但她是完全信任楚爱曦的。
这么多年的接触，这么多年的了解，他不会害父亲。
随后任星河主动说送送楚皑曦。到外面后任星河问：“叔叔，我父亲的情况...”
楚皑曦说：“星河呀，你是叔叔看着长大的，我和你父亲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叔叔不会让你父亲有事的，别担心了啊。去吧。”
“谢谢伯父”
病房内。
任母坐到床边，看着丈夫喝药，低声问：“她怎么突然这么反常？”
任父摇头，似是无奈：“永利前段时间做生意赔了点钱，估计压力大，也许……心里憋着火没处发。”
任星河在门口闻言眸色一紧。
“赔钱……所以来发你身上的火？还是……”他顿了一下，“她最近是不是又想打听你的保险？”
话一出口，空气骤冷。
任母神色骤变，看向丈夫：“你又跟她提了？”
任父立刻摇头：“没有。这几年我都不再说这事了，那份保单早就锁好了，就留给你们，不是她该动的念头。”
任母低声叹了一口气：“她之前就动过心思，要不是你拦着，她都能翻箱倒柜把保单拿去换钱。她到底是不是你亲妹妹？”
这句话带着怒意，任父罕见地沉默了。
任星河站走了进去，捏着指尖的动作轻轻收紧了几分，眼神游移着看向地面，没有接话。
她不是没察觉到姑姑今天的反应——来得太快，情绪太猛，说出口的话像早准备好的一样，每一刀都正好砍在楚医生身上。
可她从小到大是看着姑姑照顾父亲长大的。那个在父亲第一次病危时，彻夜不眠守在手术室门口、衣不解带照顾父亲的人，不该是……那样心思。
“爸。”她低声开口，嗓音发紧，“你刚才说，姑姑前阵子赔了钱？”
任父抬起头，眼神依旧温和但有些犹豫：“是啊，做投资赔了一些，听说她把房子抵了，心里憋得慌。我劝过她，别再碰那些高风险的项目。”
任星河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她今天的样子……”她轻声说，“我从没见她对楚医生发那么大的火。”
任母终于放下手中的杯子，语气不咸不淡：“你姑姑一直觉得是她在撑这个家，所以看不得别人被你爸信得比她多。”
“妈。”
任星河不想听这个，打断了。
“我不是在说她坏话，”任母语气平静下来，“我也知道她是担心你爸。但有时候‘担心’太过了，也不全是善意。尤其是牵涉到钱的事。”
任父叹了口气，不想在女儿面前继续这个话题：“星河，不管怎样，她是你姑，咱们都得讲情分。”
任星河垂下眼，手指在膝上轻轻搓着，半晌才抬头。
“爸。”她声音轻得像一缕风，“你以前说的那份保险……是不是还在？”
任父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在，早就设好了，锁定受益人是你妈。”
“任母语气里多了几分防备，“她来问过我一次，我说不清楚，她就去翻你爸的抽屉，还说是‘为了了解保障情况’。”
任星河一震，没出声。
她没有立刻往坏处想，她知道姑姑是个很要强的人，很多事她一旦觉得自己“该拥有”，就会理直气壮地伸手。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你别多想。”任父察觉出她的迟疑，安抚道，“她就是有时候说话难听了点，但她对咱家也出了不少力。等我这次出院，我会好好和她谈一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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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尽头，楚皑曦看着手里的检查单，神情淡淡。身后的护士站推门而出，小声汇报道：“CT和血液指标出来了，暂时无大碍，建议还是留院观察几天。”
“我知道。”他语调不动，“晚点我去和家属说明。”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任永利这样的亲属。
她说话太有攻击性了，也太明确了——不是质疑医疗方案，而是在质疑他这个人。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到一条未读短信。
是几天前收到的，一个陌生号码，内容只有一句：
“如果病人真的病情不重，何必住院？请问楚医生，有没有考虑过病人家庭的经济承受力？”
落款没有署名。
他想了想，删了那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