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门打开时，热气还没散尽，陈淑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
她刚抬眼，就看见徐濛整个人蜷在被窝里，裹得严严实实，被窝还微微起伏着。
“……你要当刺猬啊？”她挑眉。
徐濛在被窝里哼了一声，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露出半张脸，发丝炸乱，眼神雾蒙蒙的，带着某种混乱的茫然。
“……淑逾，”她的声音闷闷的，“你说……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感觉啊？”
她望着天花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却像颗小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打碎了原本宁静的空气。
陈淑逾动作一顿。
她顿了两秒，没说话，只是冷静地看着她，然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上网查查看啊。”
那一瞬，她连眼神都没再落在徐濛身上，像是怕再看一秒，就再也收不回那点藏在眼底的渴望。
徐濛却像没察觉似的，真的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神情意外认真。
“我看看啊。”
她嘴角还咬着一缕发丝，语气带着天真的困惑，拇指在屏幕上不停滑动。“怎么确定喜不喜欢一个人的四个表现。”
视频里那轻快的配音开始一条一条讲——
第一条，肢体接触。
徐濛皱了下眉，回忆起和任星河走路的画面，好像……并没有特意靠得近？
第二条，探索欲。
“这个……没有吧。”她喃喃自语，“我们一起长大的，她小时候的照片我都看过，还用探索吗……”
第三条，分享欲。
她顿了一下，脑中浮现出每次想起好笑的事第一时间点开对话框、在看到好看的手办或是奇怪的天气时拍照发给任星河的场景。
第四条，情绪关注。
——她会第一时间察觉到任星河的沉默、疲倦或语气的细微变化。这确实是有的。
她皱起眉头，翻过来又看看视频内容，嘴里嘀咕：“……这也太模糊了。”
她继续搜：“一个人靠近会心跳加速是为什么。”
结果里写着“生理性喜欢”“短期荷尔蒙波动”“潜在情感吸引”之类的词，她越看越糊涂，却还是皱着眉认真分析。
“哈？”
“我好像……是挺喜欢抱任星河的……”她陷入沉思，“但我也抱林沐兮啊，我喜欢两个？”
陈淑逾一声轻笑，听不出是调侃还是无奈。
她一直没说话，坐在自己的床边擦头发，眼神却悄悄地落在徐濛身上，像是在某个念头里迟迟犹豫着、打转着。
这时，陈淑逾忽然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嗯？”徐濛抬起头，下意识问，“什么啊？”
陈淑逾没立刻答，反而把擦到一半的毛巾搭在椅背上，缓缓站起身。
她没穿外套，身上只是一件宽松的黑色背心，头发因为没吹干，散落在肩头，带着水汽的鬓发贴着脖颈，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平日的锋利，多了些安静的诱惑。
她一言不发，慢慢走向徐濛的床边。
脚步声很轻，让徐濛渐渐坐直了身体，有些发懵地看着对方靠近。
陈淑逾在她床边坐下，动作极轻，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一眨不眨。
然后，她俯身。
动作不急不缓，像是提前设定好的轨道，一点点逼近。
呼吸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徐濛终于反应过来，睫毛轻颤，身体猛地往后缩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撑住对方的肩膀，头扭在一边，声音带着本能的防备：
“你干什么……？干嘛突然靠我这么近？”
陈淑逾却没退开，只是停在那里，眼里闪过一丝苦涩的光，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低声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确认你是不是也会因为我靠近，而心跳得厉害。”她的声音温柔到几乎让人听不清。
“你已经有答案了，对吧。”陈淑逾盯着她的反应，轻轻叹了口气，那笑意里藏着细微的自嘲。
她没有等回应，像是这句本来就是对自己说的。
但她转身那一瞬，又停了一下，像是终于把藏在心底的那句话放出来：
“如果现在靠近你的人是任星河，你的反应，一定不会是这样……对不对。”
那句话落地，像是空气里突然凝固了一瞬。
徐濛没有立刻答，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被角。
徐濛没有否认，只是低头抱住自己的膝盖，埋在臂弯里，“对不起。”
“没事啊。”陈淑逾回到自己的床边，拉起被子，像是说给自己听，“只是最后再试一次而已。”
“晚安”
灯光熄灭，房间陷入黑暗。
夜晚安静得像被放进了玻璃罩里，只有心跳的声音还在余烬里跳动，彼此都听得见，却再也没有回应。
她以为自己可以骗过这份心意，只把它藏在“依赖”和“亲近”的定义里，藏在想念里的借口下。但这一刻，被对方说出来，她才忽然意识到，真正让她心跳紊乱的，不是别人的靠近，而是任星河。
她真的有答案了。
她喜欢任星河。
一想到这四个字，徐濛整个人都像在被春日的风拂过一样，嘴角甚至不自觉往上扬了一点。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真的，太喜欢了！
怎么会有人那么熟悉又让人心跳不已，小时候觉得她是家人，现在……好像每一个眼神、每一次靠近都像在心尖炸雷。她之前怎么都没意识到？
她高兴得不得了，甚至有点想马上冲去告诉任星河。
但下一秒，一个冰冷的念头突然冒出来：
——任星河，会喜欢我吗？
她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愣了一下，脑子飞速转起来。
她……是喜欢女生吗？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会不会以为我只是太依赖她，把感情搞混了？会不会……只把我当家人？
徐濛脸一垮，整个人陷进床垫里，开始抱头痛苦翻滚。
“啊啊啊啊啊……搞什么嘛！！！”她在心里疯狂哀嚎。
可突然又想到，那天任星河不是说了吗？
“我不想只当你妹妹。”
不只是妹妹……
那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微微的……喜欢自己？
但也不能太自信啊！！会不会是她当时情绪话说的？还是那只是“家人”的不想当妹妹？！
她整个人又陷入一阵猛烈的摇摆，烦躁地在床上团成一团。
又爬起来，一本正经地打开手机，继续她昨天的“恋爱自救式学习”。
她在搜索框里敲下：
“怎么追女生。”
“怎么判断女生喜不喜欢你。”
结果一大堆视频和文章跳了出来：
“展示绅士风度，从细节打动她”
“情话别怕尴尬”
“嘘寒问暖，从关心她开始！”
徐濛看着看着，忽然眼睛亮了，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大师！我悟了！！！”
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眼神炯炯有神。
——原来追女生就是要学着主动表达！
不表达，她怎么知道我喜欢她！
不制造点“非家人的暧昧感”，她怎么能意识到我是“喜欢”她！
情话不能憋着，哪怕土一点也要说出去！
徐濛越想越觉得自己开窍了，
她逐渐变得眉飞色舞，眼睛发亮。
“好的！徐小濛！”
已经准备好要“追”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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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校车下来和同学们道别后，她捏着手机，掌心都是细细的汗。
信息编辑框一遍遍打开又删掉，最终什么都没发出去。她想，等一下就去找任星河，跟她讲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你今天很好看”。
就从这句话开始，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她心里靠近。
她连头发都重新在镜子前理了一遍，确认刘海没有贴着额头，确认身上的校服没有皱褶，也确认自己没有太紧张到腿软。
那一瞬间，像是要去见一个心仪已久的人，而不是每天都坐在教室里能看见的同桌。
她从侧门小跑着绕回教学楼，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心跳也越来越快——她有点期待，任星河可能就在楼道尽头站着，可能正低头刷手机，也可能正好抬头看见她，然后问一句：“你回来啦？”
然后趁机问她要不要一起走，要不要一起买奶茶，要不要……一起回我家。
嘿嘿。
——可她刚冲到教学楼拐角处，脚步还没来得及踏上台阶，就看见了。
任星河就站在台阶下，像是在等人。
她穿着校服，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像是给她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边，温柔、静默，几乎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徐濛心口猛然一跳，屏住了呼吸。
她以为，她是第一个赶来的。
她以为，她是那个会制造“偶遇”的人。
她刚抬脚，就看见一个男生从另一边走过来。
穿白T，神情紧张，手里捧着一大束花和一封厚厚的信。
鲜花是真花，还是玫瑰花，花瓣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是她们学校后门那家花店的包装款。
徐濛像是突然被狠狠泼了一桶冰水，呼吸一窒，脚步就这样停在了台阶口。
她听不见男生说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站在任星河面前，把那信和那束花递过去。
任星河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退了一小步——那是她慌张的习惯性反应——但最终，她还是伸手接住了那封信。
仿佛只是出于礼貌，却不知对旁观者来说，那动作像是一道判决。
徐濛的心仿佛咯噔一声。
刚才那些小心翼翼的打算、试探、靠近、语言练习，全都变成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她曾以为她终于鼓起了勇气，终于不再退缩。
可此刻站在楼梯口的她，只觉得手脚冰凉，血液像被冻结了一样停滞在血管里。
她看着那个画面，心里生出一种荒谬的委屈。
她原地僵了几秒，像一尊失语的雕塑，脸上的表情太过复杂，一瞬间连自己都分辨不清是惊讶、是愤怒，还是……不甘。
她以为她可以慢慢靠近。
她以为她终于勇敢了。
徐濛愣在原地不到三秒，忽然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
她决定不退！！ 她向来是个不服输的人，现在心里酸得要命，也要冲上去把任星河拉回来！
她向来是个认准了就冲到底的人。她等这一刻太久了。
再不行动，她怕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她抬起脚，快步朝任星河走去。那个男生还在说着什么，手里的信已经递过去，花也正要递上。
任星河还在被那个男生牵制住注意力，那花正要递过去的瞬间，徐濛一步跨上台阶，快而稳。
她什么都没说，走上去，直接一把将任星河抱进怀里。
毫无征兆，却极其熟练地把她护在自己怀中，不容挣脱。
“宝贝。”
“昨天不是说想人家了吗？人家这不就回来了嘛。”
那句“宝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自己的耳根都红了。
可她还是要说。
她必须得说。
因为她不说，任星河可能就会被别人带走了。
任星河整个人身体僵住，脑袋嗡的一声——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怀抱”的温度，就已经陷在“宝贝”两个字里出不来了。
她从没听徐濛这样叫过她。她不是没想过，但也从没敢想，这样的话竟然真的能听见。
男生的表情顿了一下，手还停在半空，想继续把花递出去，又意识到什么，不太自然地收了回来。
徐濛没有让他有任何机会。
她抬眼看过去，语气平稳，却带着冷淡的距离感：“你好，你找我家星河有什么事吗？”
男生张了张嘴，讪讪道：“啊……没事。就是送个花……不好意思”
话没说完，像是被什么逼得仓皇，他把花塞进任星河怀里，低头说了句“你收着吧，星河再见！”就快步离开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任星河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一大束玫瑰，脸颊还因为徐濛突然的亲密有些红，眼神迷茫、思绪飘飞。
她不太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脑感觉一片空白。
徐濛看着那束花，轻轻撇嘴，语气酸酸地抱怨了一句：“大庭广众下抱着花算什么样子。”
说着，也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伸手就把她另一只手握了过来，掌心贴掌心，十指交握。
“走啦。”她低头笑着，声音软得不像她，“你回不回家？”
她脑子还没从“宝贝”里出来，脚步已经跟着徐濛往前走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