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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钱家七娘子上崔家讨债之事,经过一个晚上发酵,到了第二日已传得满天飞,成了酒馆茶楼里最热门的话题。

    “崔家与知州府定亲了。”

    “钱七娘子不甘心跑去崔家的定亲宴上大哭大闹...”

    “钱七娘子自暴自弃,找了个武夫出身的小白脸夫婿。”

    “钱家的盐井里早出不来盐,如今的钱家已成了空壳。”

    “钱家被逼到了穷途末路,家中锅都揭不开。”

    “钱家也是倒霉,眼瞧着盐引即将到期,偏生在这节骨眼上朝廷派了官差彻查四大家,钱家这回,悬了...”

    一夜之间钱家在扬州的地位掉到了四大富商的最后一位。

    债主们闻到风声,蜂拥而至。

    钱夫人这两日忙着与三夫人四夫人谋划怎么把新姑爷赶出家门,一大早听说了外面的流言,才知钱铜昨儿个到崔家丢了个大脸。

    这死丫头,不是说不稀罕知州府的亲事吗,她怎又上门去闹了?

    风风火火跑到钱铜的院子,发现连个站脚的位子都没,全是来要钱的,好不容易拨开人群,便看到院子里满满当当堆满了漆木箱,里面全是现银和票子。

    这得多少数目...

    钱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见到正在往外给钱的钱铜,顿时眼冒金星。

    她在干什么?!

    钱夫人已顾不得质问她昨日为何要去崔家,走到钱铜面前,板着脸道:“你给我过来!”

    钱铜正翻着手里的账目忙着结款,没空搭理她,“母亲有何事,等我忙完了再说。”

    忙完...

    这些银子还有得剩吗。

    钱夫人见她不理,便自己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谁允许你动库房的钱了?”

    钱铜闻言,不得不抬头看着自己这位对家中生意毫无所知的钱家主母,就他们那库房里有过银子吗,但还是平静地道:“这些是我昨日收回来的旧账。”

    钱夫人一愣,那些死账?他父亲近些日子腿跑断了一粒都没收回来,她都要回来了?

    甭管她是怎么要回来了,瞧她又这般轻易地送出去,钱夫人心肝子犯疼,“你这时候还什么账...”

    钱铜头也没抬,问身旁记账的青年,“下一个...”

    钱夫人一看到坐在她身旁的玉面公子,心头的气便不打一处来,“你知道外面怎么传吗?说你自甘堕落,找了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

    宋允执记账的笔,硬生生地落了一滴浓墨。

    钱铜:......

    钱夫人她要闹哪样?

    察觉到公子紧绷的虎口,都快把笔杆子捏断了,钱铜脑仁一时疼起来,她好不容易才哄好的,抬头黑脸反驳钱夫人:“他哪里一无是处了?他不是在记账吗?”

    谁的错谁认,钱铜盯着她,“母亲,你道歉。”

    钱夫人一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我给谁道歉?我看你是被迷昏了头...”反应过来身后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转身便骂道:“看什么看,不就欠你们一点银子吗,做生意的谁家不欠钱,哪有人一大早来要账的,我钱家今后不做生意了?还是你们不想与我钱家有来往了...”

    “刘老板,您说是不是?”钱夫人突然揪住其中一人,质问:“我钱家从那你买的米不少吧,去岁你找上门来说库里的存粮太多,我钱家是不是二话不说,都替你清了...”

    那人忙低头赔不是,“夫人说得对,钱家的恩情刘某都记在心上,若非手头上实在周转不过...”

    钱夫人脑子简单脾气急,一怒起来,谁的脸面都不给,冷笑道:“刘老板周转不开?你铺子都快开到城外了...”

    钱铜此时看她,活像看一个火球,走哪儿点哪儿,转头与扶茵使了个眼色。

    扶茵立马上前架住钱夫人的胳膊,“夫人,这儿太阳大晒得紧,奴婢带你去歇会儿。”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钱铜!”

    “成,我治不了你,我去找你祖母....”

    如此一闹,上门来要账的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钱铜并不介意,还主动开解道:“欠钱的是我钱家,各位不必觉得抱歉,就算我钱家卖了宅子,讨口要饭,也不会欠你们任何人一分...”

    ——

    半日后,外面的传言越来越烈。

    “钱家被债主踏破了门槛,都要卖宅子了...”

    “钱夫人嫌七娘子不争气,把气都撒到新姑爷头上了。”

    崔家一下子占了上风。

    “崔家一场定亲宴便花了几万两...”

    “最近崔家好像又新添了两座茶楼...”

    “难怪知州府会与崔家定亲...”

    上门来找崔夫人结交的妇人,络绎不绝。

    崔钱两家争了足足五年,总算分出了个高低,崔夫人暗自得意。崔六娘子更是风头十足,从街头买到了街尾,生怕旁人没看到她。

    就在大家都在为钱家的陨落,而幸灾乐祸之时,第三日,钱家突然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口设了四个大粥棚,为前来扬州谋生的百姓施粥。

    城中也设了施粥,大大小小十几个,开始救济难民。

    起初还有人质疑,钱家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为了挽回名声做面子功夫,后来大家渐渐发现钱家粥棚里用的全是今年的新米,没有一点参假。

    不到半日,钱家的粥棚前已挤满了流民。

    “钱家不是破产了吗?哪里来的钱买大米...”

    “这些个商户精明狡诈,嘴里哪有一句实话。”

    “有点良心吧,吃着人家的还埋汰,也不怕嘴里流脓。”

    “管他是什么目的,碗里的粥是真的,实打实地进了肚子,人家救了咱们的命,就应该心存感谢...”

    慢慢地风向变了。

    为钱家说话的人越来越多。

    流言很快传进了崔夫人耳里,赶紧找来账房,吩咐道:“支些银子出来,她钱家建了多少粥棚,咱们崔家只多不少。”

    账房先生脸色蜡黄,长叹道:“夫人,库房已经没银子了。”

    “什么意思?”

    账房禀报道:“六娘子订亲,咱们单给知州府的银票便是十万两,还不算送出去的礼,订亲宴席又花了将近一万两,余下的二十万,昨儿钱家七娘子全都拿走了。”

    崔夫人头晕眼花,“你说多少?”

    账房颤巍巍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痛心道:“二十万两啊,昨儿夫人一句话,都给了钱七娘子。”

    自钱家大娘子嫁入崔家后,崔家酒馆茶楼里的用盐就没给过一分钱,五年以来全打的白条。钱家也不是没来要过,钱家家主前几日还去找了大公子,可大公子手里压着货还没变现,给不出来,也做不了主。

    崔夫人倒是能做主,昨日为了撑面子,一口气把账房上所有现银都给了钱七娘。

    崔夫人听完脸色都白了,半天没缓过气。

    既已给出去便不可能再拿回来,崔夫人心头知道何为大局,慢慢稳住心神,道:“去茶楼挪些银子,眼下粥棚最重要。”

    账房却再一次摇头,“几大茶楼刚被大公子挪走了一大笔,近一月来楼里的酒水全是挂的账。”

    就算能挪,挪个几百两又能如何,十个几粥棚建好,怕支撑不到两日,到时候崔家骑虎难下,只会更难做。

    ——

    钱家施粥的第三日,茶楼里的话题几乎全变成了:崔家今日施粥了吗。

    “没,影子都没见到。”

    “钱家穷成这样都建了十几个粥棚,崔家不是有钱的很吗,一场定亲宴花了一万两,崔家六娘子前几日都快把半条街买下来了怎不见崔家出来施粥?”

    “那得看人家愿不愿意为百姓花。”

    “只吞不出,也不怕撑死。”

    隔壁的雅间内,钱铜把刚买来的一个木匣子推给了对面的郎君,哄道:“听扶茵说,你上回买了一把桃木梳?江南湿气重,木梳容易积霉,用多了会生病,我给你打了一把玉梳,你瞧瞧,喜不喜欢?”

    她身子倾过来,乌黑的发束从腰部滑向一侧,宋允执看到了她发丝上水蓝色的发带。

    家中妹妹也甚是喜欢这类丝绸飘带,曾因自己不会替她挑选而跺脚大哭,两人的岁数相差不过两年,一个天真不谙世事。

    而另一个,脑子里满是算计。

    她早知道崔家在走私,一面派人跟踪搜集证据,一面把崔家推到了更高的悬崖上...

    崔家的茶叶走私案一旦爆发,必将转移朝廷的目标,让他腾不出手来收拾她钱家,说不定还能立下功劳。

    而崔家将成为四大家第一个陨落的家族。

    她能选择在此时动手,想必已拿到了崔家走私的把柄,不知道她查到了哪一步,宋允执试探问她:“家弟可还好?”

    “挺好。”钱铜不想提他以外的人,敷衍道:“你不用挂记他。”

    她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且毫无愧疚之意,若非他知道了真相,只怕又会被她所骗。

    宋允执不再看她狡诈的嘴脸。

    钱铜沮丧的发现自从那日被钱夫人骂了小白脸后,郎君又变回了冷脸。

    前面的努力总不能功亏于溃,钱铜决定直面问题:“我为母亲那天说的话对你道歉,她就是那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处久了你便会明白,她人不坏的。”

    “你别与她计较。”

    “一家人和气生财...”

    谁与她一家人,宋允执忍无可忍,“我没...”

    刚开口便意识到不对,闭了嘴。

    一抬目,见对面小娘子对他眨了下眼睛,唇角弯成月牙夸道:“我知道元稹心胸宽广。”

    “如此,今日我就更要替你报仇了。”宋允执还未来得及避开她眼眸里的媚态,又见她侧目,望着对面一座气派的酒楼,道:“还记得那日打你的人吗,咱们找上去,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