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逸故事 > 其他小说 > 春含雪 > 觊觎
    ——————

    约定的时辰在这,才是要离开的本因,过了芦苇荡,蒋晦勒马停下。

    林子那边有人,正鬼祟出来。

    等待时,若钊好奇问:“世子刚刚提起旺财.....倒是很久没见您这么唤过它了。”

    这匹马是蒋晦常用马匹之一,也是自年少驯化的,很有些情义,乃至于还有小名。

    但那是少童初学马术时期的逗趣之称,堂堂世子年少早慧,早就不这般逗趣了。

    所以若钊两人才特别惊讶。

    思维更敏锐一些的若钊甚至带着几分坏笑,似在揶揄。

    旺财是喊给旺财听的吗?

    不见得吧,反正沈家的少夫人是被逗笑了,且自家世子爷就等着对方笑,那眼神灼灼的。

    像是少不更事的少年人故意作怪惹同行的少女发笑。

    肚子里的话是酝酿了许久才冒出去的,在冒出去之前就在等待她被自己逗笑。

    她真笑了,他也跟着笑,甚至得意非凡,仿佛干了天底下最厉害的大事。

    蒋晦瞥他。

    “怎么,你是有什么本世子不爱听的意见?”

    若钊噎住,“不敢不敢,世子您开心就好。”

    若钦噗嗤笑出声。

    三人言谈很快止住,因那林子里钻出的亲信探子已到跟前,后者呈递了朝中密信跟雁城诸地的其他情报。

    其实并不需要大肆查探,雁城等城池隶属広州管制,其中一堆官员各有上下盘根,也自攀附了长安中的权贵。

    宴王还能幸免?

    自然不。

    光是蒋晦就有自己的属臣。

    密信摊开,看全,其中有祈王在朝中的动向。

    蒋晦知道对方已经派人出长安来了雁城也并不惊讶,但瞧见对方的爪牙联络的官员后,微微挑眉。

    “竟是他。”

    若钊:“雁城知府何时照,那不是王爷的人?竟是反水了!”

    蒋晦面无表情。

    密信是来自朝中的,让密探打听的其他当地情报却非纸上文字。

    探子低头,“殿下要我们打听关于沈家这些年的内情也已知晓,尤其是那位少夫人的陈年往事。”

    他提了这些年不少事,大大小小的,沈藏心刚死那会大事不少,都关联沈家浮沉与她艰难的处境,当时周氏病倒,她尚过门没几年,年少非常,内外人都以为她在母族那边尚强健且主动要求她归家的前提下会改嫁,至少会离开当时水深火热的沈家,结果没有....

    几度艰难,步步为营,最终把摊子给撑住了,维护了沈家的产业被他人侵吞,维持了一家生计,后来....

    蒋晦:“言姑娘跟狭城那边又有什么纠葛?”

    这人几度变化对人家的称呼,又避讳了林家父子的名头,提都不屑提。

    语气凉凉的,听不出什么态度。

    但探子大多缜密知心,擅分析情报内里,一下听出了些许微妙。

    “三年前清明祭祖,林黯刚上任总兵,要担当沿海海盗劫船之事,无法回乡,便是当时的嫡长子林沉光代替其父来林公故里,结果在十里茶肆那边路遇正在监察沈氏茶商购茶之事,起了色心,多加调戏,若非护卫拦着,恐怕都欲行不轨了....当时在场的农户客商不少,人人都瞧见了,而沈藏玉当时亡故不久,言姑娘本就是顶着压力主持大局,人人都挑剔着,哪怕她是受害者,也被传得极为难听.....”

    若钊两人都能想象到当时言似卿遭遇的流言蜚语多少厉害。

    难怪如今待何县令跟蒋晦有些忌讳,总克制距离。

    只因两人年轻气壮,容易被外人诟病她不守妇道......

    若钊嘲讽:“恐怕背后有不少沈家的商业敌人在推动吧。”

    若钦:“不止,也许连林沉光都参与了,这种小霸王为非作歹得厉害,也很懂得欺辱女人,没半点本事。”

    他们所言非虚,探子点头赞同,“差不离如此,当时沸沸扬扬,愈演愈烈,沈家内部有些动摇,未敢信她,旁支一群人见风吹气,好生侮辱言姑娘,就是要逼着她交出掌家之权,最难的时候,就差冠以通奸之名了。那会,还是言姑娘雷厉风行,果断重罚旁支一些人,又顶着他人轻慢把一些生意单子做漂亮了,让沈家得了利益,取了一些人的信任,加上周氏撑着病重之躯惩戒了沈家本宗的碎嘴猖狂之人,内外处理,局面才好了一些。”

    “闲言碎语,功名利禄,不外如是。”

    他们都忍不住联系言似卿了,却见蒋晦始终冷漠,只说:“就算没有利益牵扯,她本就在势弱凶险处境,还非要撑这场面,那沈藏玉人都死了,坟头草都可披盖好大一个茅草庐,何必如此。”

    他不能理解的是沈藏玉这人撇下一家老少跟年轻娇妻前去沙场打拼。

    男儿建功立业是乃宏达志向,但未曾留予后路,未作至亲者之周全,也配得上她这般出挑的女子情义深重?

    探子察觉世子隐意,又出于情报者的谨慎,补全了密要之事,“她与那沈藏玉有一独女,听说夫妻俩从前就对她珍爱非常,也许是为了这个女儿....担心她受自己连累,惹人非议吧。”

    若是没有孩子,改嫁也就改嫁了,但有个孩子那是万万不一样的,这个孩子多多少少要遭人白眼,不若留在沈家,起码打拼出来的还是这个独女的产业。

    虽一个女儿是单薄了点,但将来还可招婿......

    这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家出身的老百姓会有的长远打算,不似蒋晦生来在帝王家,便是女郎也是娇贵的,乃千金玉叶,往下他姓皆为奴者。

    是以在若钊等人看来,自家世子多少有些不知平凡百姓家艰难的凉薄。

    不过。

    蒋晦似知他们所想。

    “这世上何止一个林沉光,她何尝不知,沈家的盘子顶天了那就那般,止步于商贾之家,这雁城的百姓人人见利,表面维护名声,实则人心擅妒且寡恩,但凡遇到点事,第一个背恩碎嘴的也是他们。”

    她有让官家上位者放纵私欲歹心的资本。

    去了任何地方都如此。

    因为世代,世道,都如此。

    “她若有这般吃苦经营的耐心,还不如博一把。”

    “往上走。”

    权力跟武器都在手里的人,才能自保。

    假设把财富运作成后者,也可以。

    但他仔细观察,又发现这言似卿道德操守很高,且遵循法制,哪怕是运用手段,也是利用了司法规则。

    这就导致她不论要做什么,哪怕是保护自己,都束手束脚。

    帝国爱这样的良民,皇家爱这样的子民,但蒋晦却看到了她的艰辛。

    若钊几人惊讶,第一反应是:世子是暗示言姑娘改嫁权贵?

    他们眼神不对,蒋晦并未察觉,只是瞧着密信,眼里渐有杀意。

    “不过,如今她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我那王叔可不会放过她。”

    若钊两人想到蒋晦此前的计划——此女留着就是对王府的大隐患,还不如借刀杀人,永绝后患。

    如今情况有变,祈王的人马也到了雁城,连联络了当地两把刀,那世子殿下是要继续借刀杀人?

    “他们应当不会杀言姑娘。”

    “世子可有安排?”

    蒋晦重新拉了缰绳,“我都露面了,对方自然也知道我在这。”

    另一只手夹着密信。

    “既已知広州知州何时照有了问题,那我若是不去查一查,岂不是予我宴王府留偌大的后患。”

    “相比而言,雁城的言似卿倒显得是小事了。”

    “若钊留下,若钦你跟我走。”

    人分开,各有要事去办。

    黄昏渐淡,入了黑夜。

    若钊遵从蒋晦的吩咐抵达了沈宅外面的暗巷,准备蹲守预防祈王那边的人出暗手。

    结果人刚到,巷子两边就窸窸窣窣出现一些蒙面人。

    若钊皱眉。

    被暗算了,对方早有准备。

    那情报恐怕有诈!是祈王那边故意安排的!

    一箭双雕。

    世子跟言似卿那边双管齐下!

    那世子若是去了何时照那边,岂不是也入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