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小斗摸着自己扎手的头,瞪着绿豆大的眼睛,隔着厚厚的眼镜片看和周围发型格格不如的艾慕帆。

    “我的发型符合学校规定,而且逼哥在家长群里强调剪头发,最近学校对学生的发型很苛刻。”

    艾慕帆听见学校规定就反感,这无疑又是给可恶的学生会装逼的机会,让他们又忘记了自己是人。

    成绩单附近的人渐渐散了,他落下一旁甘小斗,走到印着密密麻麻数字的纸张前。

    他的目光从倒数第一往上数,在56的位置停下了,郝阿柚的名字像是被烫金色环绕着,后面的数字也是夜空的星辰,熠熠生辉。

    在心里默记后,又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分数,轻轻地皱了皱眉,就离开了。

    甘小斗望着艾慕帆离去的背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耸耸肩看向梦寐以求的第一名。

    这个第一名是他平常求不来的,如今真正地坐上了这个位置,总是觉得悬浮,心落不到地面上,开始惶恐着下一次考试。

    回到座位上的艾慕帆,将记下来的数字抄写在骚粉色的便利贴上,又用笔的末端戳了戳趴在桌子上的郝阿柚。

    郝阿柚感知到自己胳膊上的异常感,蛄蛹了一下身子,没有回应。

    艾慕帆见他不起来,叹了一口气说“是我做的不够好吗,让哥这么快就讨厌我了。”

    艾慕帆的阴阳怪气瞬间把郝阿柚的睡意给打散了,他睁开眼睛,装作不经意地醒来,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哎呦,终于睡醒了,你叽里咕噜说啥呢,还是说我刚才做梦了?”

    艾慕帆看郝阿柚,眼睛像擦了一层亮油似的说“没什么,哥,成绩出来了。”

    郝阿柚眼睛溢出打哈欠的泪花,他随意地抹去,问“你考了多少?”

    随后,意识到艾慕帆没有考数学,分数和名次肯定是降了的。

    在郝阿柚的认知中,长期稳居第一名突然跌下第一的神坛,艾慕帆心里的落差距离下一次大型考试的这期间是填不满的,况且还是被迫跌下王位的。

    他在心里想好措辞,出口安慰“这次没能考第一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实力的问题。所以,你不要太执着于这件事,下一次第一名肯定会长在你身上,你撵都撵不走。”

    艾慕帆觉得郝阿柚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自己并没有把这件事放眼里。

    他将手里的便利贴放在郝阿柚面前,声音不大道“哥这次进步了很多。”

    郝阿柚听艾慕帆兴致不高,他低头随意地扫了一眼分数,375分,是比之前进步了很多,可是现在并不是高兴的时候。

    他认为自己的进步戳到了艾慕帆心里的不适,于是着急忙慌地解释“我进步和你平时不嫌麻烦地帮助脱离不了关系啊,而且我只是进步了,我6科加起来还没你之前三门主科考得高,你别多想了,啊。”

    艾慕帆听得出郝阿柚的意思,他抿了抿唇,直视着郝阿柚说“哥,比起成绩,我更在乎的是你。”

    这突如其来的深情让郝阿柚呼吸一滞,时间和运动都停止了,只有脸上的红潮像是爬山虎牢牢地贴在脸上。

    他和艾慕帆像是被一个罩子给遮住,阻挡世界的纷扰,遮罩里也不是静的,呼吸、心跳、脉搏、还有吞咽声都无限放大,好似耳边装了喇叭。

    “哎,阿柚你怎么没剪头发?”前桌突然扭过头。

    郝阿柚急忙把目光从艾慕帆眼睛里撤走,他赤红着脸摸了摸自己茂密的头发,又看了看前桌比寸头长一点丑到爆的头发,又像撒网般环视着整个班。

    男生一律是把头型的弊端给暴露彻底的一寸长的头发,女生头发短的到耳根子处,都能看见后脑发际线青色的头发茬,稚嫩的脸上挂满了绝望。

    郝阿柚拧紧眉心,一个个奇异的头是一根根火把,点燃了心中的怒火。

    “为什么要剪头发,又是学生会逼得吗?”

    前桌顶着那个丑陋的发型,整个人都显得老实木讷几分,他摇摇头“好像不是,班主任在家长群发通知了,说是学校会严查。我想是A部主任提出来的,之前就有传闻说陈盛向老杨提过好多次改发型,老杨都没有同意,现在陈秃子升了年级主任,这老杨又和陈秃子尿一壶了。”

    陈盛是A部主任,因为头秃,人送外号陈秃子。

    陈秃子丝毫没有人性可言,整个人像是练了无情道,A部的学生被摧残得不成样。

    下课不许在走廊上呆着,也不允许在教室里说话,更不允许趴在桌子上睡觉,否则就会扣分,每个学生一学期只有50分可扣,扣完就卷铺走人。

    平常课间的放松时间都不给学生,更别说上课、就寝以及其他纪律方面了 。

    陈秃子虽然丧尽天良,但是好歹不管B部的事情,如今当上了年级主任,手就伸长了,AB部一样管,以后没有好日子了,尤其是对郝阿柚这类调皮捣蛋的学生来说,更可怖的是,真的会面临被开除的风险。

    郝阿柚暗骂一声“这陈秃子,他自己没有头发还不兴别人捯饬自己的头发。”

    前桌看着郝阿柚和艾慕帆完好无损的发型,又拿着镜子看了看两眼一黑的老实头,他把镜子扣到桌面上,心里的不平衡感瞬间上升。

    “你俩快请假去剪头发吧,明天就要检查了,陈秃子这么严,不知道又要怎么惩罚呢?”

    艾慕帆不理会,郝阿柚则是不屑“我剪就是高看他,我是不会相信这秃驴能整出多大的水花。艾慕帆,一起啊。”

    前桌刚想说,“你不剪违纪,但别拉着学霸一起。”

    话还没说出来,艾慕帆就答应“好!”

    前桌“???”他连连摇头,感叹混子带傻逼跳坑,混子说123开跳,傻逼就一头扎在泥坑里,一动不动。

    ——

    周测的时间到了,每个学生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周测虽然枯燥乏味,但每个学生都有各自的消遣娱乐。有的趴在桌子上补觉、有的发呆冥想、有的看小说嘿嘿傻笑、有的在桌子底下偷啃鸭脖......

    只有极少数的人在认真答题,甘小斗算一个、艾慕帆算一个,第三个人实在找不出来,非要勉强的话,郝阿柚也算半个。

    语文老师巡班,巡着巡着就不见了踪影,班里的纪律让郝阿柚的维持着。

    可能是郝阿柚的名迹在那摆着,没有人出声说话,也有可能是学生们在来学校的前一晚上熬大夜玩手机,没有太多精力调皮捣蛋。

    “艾慕帆出来。”

    一道中年声音打破班里的平静,爱凑热闹的学生们纷纷抬起头看来者是谁,看清之后又唰得低下头,佯装认真地做题。

    郝阿柚看着门口头顶堪比灯泡的陈秃子,眉毛下眼睛又大又凸,很像捉鬼的钟馗。

    关键是为什么要找艾慕帆,是因为没剪头发吗,不会呀,自己也没剪头发,他都没找自己......该不会是,艾慕帆没考第一名,这秃驴兴师问罪来了?

    郝阿柚猜陈盛来者不善,他拽住了站起来的艾慕帆。

    他虽然和陈秃子不熟,但最起码打过交道,也算能摸清这人的性格。

    艾慕帆低头看着自己下衣摆上的手,一笑“哥是舍不得我吗?”

    郝阿柚翻了一个白眼“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有空在这不着调。出去之后别和他硬钢,他这人吃软不吃硬,要不然你就等着回家吧。”

    艾慕帆点点头,弯了弯腰对着郝阿柚说“放心吧,哥,我不会狠心让哥独守空房。”

    郝阿柚轻啧一声,脸上不悦,内心像情窦初开的少女,怦然心动。

    “他找你谈完话,也别回来了,去医务室看一下脑子吧。”

    陈秃子盯了郝阿柚有一会儿了,他没想到艾慕帆竟然还和郝阿柚当同桌,两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完全不理会门口的他。

    刚想发威,艾慕帆就乐呵呵朝门外走去。

    陈盛领着艾慕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盛关上办公室的门,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艾慕帆,露出一个在其他学生面前从未有过的笑容。

    “大外甥,分了科之后状态怎么样,老舅我最近忙得很,对你疏忽了。”

    陈盛不是艾慕帆的亲舅舅,是他母亲的堂哥,他的表舅。

    艾慕帆一向在外人面前冷淡不爱多言,他点点头,回复“挺好的。”

    陈盛坐在皮质沙发上,示意艾慕帆坐在办公桌前的软椅上,他翘着臃肿的二郎腿“你高一暑假的时候,指定要你现在住的宿舍,我前一段时间才知道你的另一个室友是郝阿柚,他这孩子不上进,但是交个朋友倒不错,你俩相处怎么样啊?”

    陈盛知道艾慕帆这孩子性格孤僻,堂妹也不注重这孩子的心理健康,只是一味地关注成绩,他就怕艾慕帆想不开,万一哪一天就跳了,为了避免这一情况,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和艾慕帆谈会心。

    “他很好。”艾慕帆回答三个冷冰冰的字。

    分宿舍的时候,艾慕帆是特地找的陈盛,说什么517宿舍他早就相中了,不管舍友是谁他都要住下去。

    其实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郝阿柚要入住517的消息了。

    陈盛边倒茶水边说“那时候让你和我一个班,你非不干,跑去高崇光那稀巴烂的班图啥?”

    “图安心。”艾慕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逼哥带的班虽然不算出类拔萃,但也不是垫底的,成绩算文科班中规中矩的那一类。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陈盛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人,把手机屏幕对准艾慕帆“你妈打电话来了,看得出她对你还是很用心的。”

    艾慕帆脸瞬间冷了十度,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寒意想针扎进骨髓中。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个电话并不是真正关心他,而是来兴师问罪。

    陈盛把电话给艾慕帆“你来接你妈的电话吧!”

    艾慕帆接过来,眼睛死气沉沉的,手上的力气也小了很多,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堂哥,你现在立马把艾慕帆叫到你办公室,我有要紧事给他说。”对方语气很着急,明显是在压抑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