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老板,其实我不是你们要抓的犯人。”

    乔治亚正准备带两人去到4.0关押的地方,陈方砚却不急不慌地站定,突然开口解释。

    顿时乔治亚感觉天都塌了,他们来的路上可没有排过这段剧情,他急得脸色涨红,手里窝囊地攥着陈方砚的袖子,使劲眨眼暗示,希望这祖宗能闭上嘴巴。

    奈何陈方砚铁了心,倒衬的乔治亚像是突发恶疾。老板有些讶异地面向他,“所以,你是谁?”

    陈方砚说:“我是您雇的猎人,在山的另一边抓羊的。”

    老板向后一靠,整个人埋进了椅子里,神情并不见多少热络:“哦,猎人,所以你是想让我们把你送回去吗?”

    陈方砚笑了。

    他的脸庞在笑容牵引时极细微地变幻了神色,眼尾眉梢轻轻吊了起来,脖颈稍显急不可耐地往前探,一副精明和谄媚的姿态:“不不,我觉得我不用再回去和那群蠢货待在一起了,他们根本没有心思在抓羊上,简直是一群懒鬼,您花那么多钱来找他们抓羊,我实在是替您心疼啊!”

    老板听这话,倒也是颇为赞同地笑了笑,深以为意:“确实,你们的效率实在太低了,我雇你们这么多人过来,真是做慈善。”

    陈方砚见状,又陆续说了些恭维的好话,把老板哄的眉目舒展,身旁的助理脸色有些不好看,忍不住产生了些失业的危机感。

    但他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我已经抓到羊了,就藏在山里的某个地方,我安置好羊后,特意过来找您,我得让您瞧瞧,有了我去抓羊顶他们一群废物,是不是就省下了您的费用呢?”

    老板原本听的津津有味的神色倏然一顿,他不可思议道:“你抓到羊了?”

    看陈方砚一副自信自傲的样子,他忍不住问:“那你说说你抓的羊长什么样,怎么抓到的?”

    秦仰月内心也是一阵惊涛骇浪,但她并不敢在面上显露出什么异样,只一脸面瘫似的侧身在旁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听陈方砚要怎么鬼扯。

    陈方砚却是顺势给自己拖了把椅子坐下,两人的视线从这一刻发生了变化。

    他先是感叹道:“还是多亏了德先生啊!”

    此话一出,老板看笑话的神色顿收,有些将信将疑。

    “我一开始也以为羊就是普通的羊,结果山里根本找不到什么羊,鸟都不见一只,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们都误会了。”

    他露出一副被恶心到的神色,说:“羊并不是正常人能认出来的样子,它浑身发黑,有着虫子一样的腿,看起来像个巨大的跳蚤。”

    老板激动大喊:“对!是它!就是羊!你把它藏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陈方砚却略微向后靠了靠,神态平和,尖翘的下巴略扬了几分。

    仔细看,像极了Mr.德第一次和玩家会面时候的样子。

    “您先别急,它被我好好地藏在山里的一个地方,我们一找准能找着。只不过,我这两天为了抓羊实在有些疲惫,刚刚又被这位先生敲了一棍,这会儿怕是没办法立刻去了。”

    说着,陈方砚故作不适地揉了揉脑袋,装的恰有其事。

    老板脸上激动的神色敛下,眉目略沉了些,一时之间没说话。

    他又一次仔细地瞧了瞧眼前的年轻男人,像要剖开他的表皮,看看这人的内里究竟是个什么货色。良久,他问道:“那你要休息多久,一天?两天?在我这边,时间可比金钱重要。”

    陈方砚笑道:“那是自然,不敢让老板多等的,明天这时候,我自然会给您看到成果。”

    听到这话,老板这才爽朗大笑:“好!好!吴德这回找的人真不错啊,那你就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我们明天的时候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陈方砚点头应是。

    于是一番交锋下,陈方砚把他们的落脚处从牢房变成客房,秦仰月也沾了光,入住到了这个新基地。

    隔间里,何巧巧被这操作惊讶的嘴巴还有些合不上,只不断地感叹:“你队友有点东西啊,怎么我们进来是饲料,他进来就成座上宾了?”

    温先予也有些看不懂他的操作,不过他也是与有荣焉,只高深莫测地说:“他这人鬼的很,不然能是我挑中的队友吗?”

    何巧巧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温先予摸了摸下巴,“我们最好找个办法能和他们碰上,整合一下信息,我队友这时候过来,看样子他那边应该有不少进度了。”

    秦仰月跟着陈方砚穿过一片狼藉的走廊,她一边为这个转折惊叹,一边又不免忧虑:“明天晚上就要给他交羊,但是我们根本没抓到羊啊,到时候怎么办?”

    陈方砚平静如水的声音传来:“凉拌啊,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就不交吧。”

    秦仰月瞪大了眼,她急急跑上前,拦住陈方砚的脚步:“合着你根本就没把握给他羊?”

    陈方砚看着秦仰月焦虑的眼神,有些好笑道:“不给他又怎么样,也不会比和4.0关一起的结局更差了,既然现在争取了自由时间,那还是想着好好利用比较重要,别先担心明天的事了,本来我们的目的就不是给他交羊。”

    合着你给人NPC开空头支票开的这么理直气壮啊!

    秦仰月按捺住自己慌乱的心绪,也想明白了些,大不了她带着陈方砚冲出去,希望他们不会被热武器喷成筛子。

    她走到陈方砚旁边,问:“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里,你要睡觉吗?”

    陈方砚是有些困顿,但是副本进度推到这里,睡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找找看我们队友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们在这个实验基地是猎原料的猎人,那他们会要做什么呢?”

    -------------------

    另一边,房建祖和钱多多顺着Mr.德的吩咐,把昨晚抓到的两只羊放到了宿舍后的一个小仓库。

    这里虽说是仓库,但并没有门,只是一个木头搭起的棚子,避开雨水烈阳足够,是一个半开的空间。他们像扔垃圾一样把两只羊扔在地上,他们的身体萦绕着搬羊时沾染上的浓重血腥味,混着死羊淡淡的腐臭,随清风飘向幽深的山林。

    临走前,Mr.德莫名在活着的那只羊身上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说是放点血可以去除些羊膻味,雇主不喜欢这个味道。

    房建祖有些不忍,他也不明白此时他怎么有了这种多余的怜悯,于是带着钱多多眼不见为净的离开了。

    老茅趁几人离去,四周空无一人,悄悄来到了这个仓库。

    昨夜他与混乱的认知斗争,时而觉得是羊,时而又觉得在杀人,过于混乱的认知几乎让他陷入疯狂。

    但为了通过副本,也为了活下去,他必须去确认,到底是他在这个恐怖的副本游戏中失去了理智,还是仅有他保持清醒。

    还活着的那只羊听见陌生的脚步,虚弱地抬眼看向老茅。

    他虽然被抓时没受什么伤,但是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滴水未进,还被临走前的德先生划了一道伤口持续放血,面色纸白地躺在地上,胸脯如蝶翼起伏,仿佛在深长地攫取最后一口氧气。

    “你是开场和我们分开的玩家吗?”老茅问。

    “是......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抓我?”

    老茅痛苦地说:“你不知道吗,德先生说你是羊,我们来副本就是要抓羊才能通关。”

    “可我明明是一起进来的玩家,我叫房建宗,房建祖是我哥哥,我不是羊......我不是羊。”

    房建宗侧首微弱地喃喃,像大梦中的呓语。

    老茅死死地盯着房建宗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你说你是玩家,那你有碰见小马吗?是个身材很瘦弱的孩子,短头发,糙黄糙黄的,你说你是玩家,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房建祖扯开了嘴角,喘了口气,“你把我放了,我就带你去找他。我知道那个小孩,脖子上挂着个很小的玉坠,被我看见一次就藏着掖着,防贼似的防着所有人,是他吧。”

    老茅激动地握住了他的肩膀:“是他!小马现在怎么样?为什么昨晚没有和你们一起?”

    “你放了我,我就带你去找他。”

    老茅咬牙,还在犹豫,房建宗忍不住咳了咳,他喘地像个风箱:“如果,你再不找他,就再也找不着他了,我们那边的处境,可比你们糟糕的多。”

    老茅下定了决心。

    房建宗被松绑后,整个人脱力地滚在一旁。

    老茅只好任劳任怨地扛起了房建宗,他一开始还担心会受骗,房建宗最终还是要去找他哥,毕竟他们兄弟俩看起来感情很好。不过他只是愣了一会儿神,看了一眼园区的方向,便头也不回地带着老茅去往山林深处。

    也许昨晚他已经认清了现实,现在过去找他哥,迎接他的,只有屠刀。

    他伏在老茅的肩上,疲惫地闭上眼。“你最好还是做好准备,因为我们那边的玩家一开始,就失去了作为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