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报卖报,《话本大全》推出新故事,讲丁娴温郎甜蜜蜜的小夫妻哦——”
张三草使劲挥舞着手上的报纸,嘴里大声的吆喝着,腋下夹着的一叠报纸很快由厚变薄,等最后一份报纸也被人用铜元买走,张三草颠了颠比往日重些的口袋,咧着嘴往报头的方向跑。
他们手上的报纸,都是报社直接交给报头,报头再分给他们这些小孩儿卖的,张三草不识字,他吆喝的内容也是报头那边简单说了下报纸上刊登的事情,再结合自己的理解叫嚷的。
姚晓瑜拿着新鲜出炉的报纸,飞快的翻到新故事的部分,确定真的是自己的作品,而不是同名同姓后,才松了口气。
她的稿费稳了!
“来三个白果。”
姚天睿看了眼妹妹,摸摸自己口袋里的银角子和铜元,招呼刚放下担子的小贩。
他第一个月的工钱发下来以后,周春花觉得工作的人手上一点钱都没有不太好,便只拿了整个的银元,没动剩下的零头。
姚天睿吃住都在家里,也没什么应酬,除了偶尔加班的时候会买一枚铜元一个的大饼填肚子,其他的时候并不花钱,给姚晓瑜买的报纸,是头一份大饼以外的开销。
现在是第二份。
炒白果是夏天上海的常有的吃食,小贩无师自通了多买优惠的套路,一个钱可以买三个,三个钱买十个,在街头巷尾经常能看到孩子凑了钱买炒白果,然后为了最后一个炒白果的归属争执不休的模样。
当然,更多的孩子只是眼巴巴的瞧着炒白果和碎瓷片在锅里嘎嘎作响,巴望着小贩能不小心把炒白果铲到锅外,让他们也尝尝滋味。
姚天睿看着那圈聚起来的小孩,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姚家还没败落下来的时候,姚天睿的零花钱都是银元,有时候他碰上高兴的事情,就会用一个银元包下小贩的整锅炒白果,分发给周围的孩子。
但他自己是不吃的,家里管的严,觉得外面的零嘴不干净。
“好嘞,又香又甜的炒白果,您收好。”
小贩用荷叶将炒白果包好,姚天睿用手碰了碰,确定不烫嘴,才递给姚晓瑜。
“吃点东西。”
姚晓瑜有些好奇的看着温热的白果——银杏树见过不少,它的果子倒是在现实中头一回看见。
“大哥,你也吃。”
姚晓瑜将白果塞到嘴里嚼嚼,是有点淡的甜味,可能是因为干炒,虽然不难嚼,却并不是软软的口感,某些角度咬下去的时候还带着点脆。
“我吃不下了。”
姚天睿摇摇头,姚晓瑜眯了眯眼,看准角度把姚天睿的下巴一按,在姚天睿条件反射的张嘴后,直接把白果怼了进去。
她还没吃早饭,不太想玩什么撕扯红包的套路。
“吃!”
姚天睿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嘴闭上了,然后腮帮子开始轻微的一鼓一鼓。
原来炒白果是这个味道啊。
两人带着报纸回家,也到了能吃早饭的时候,姚晓瑜将最后一枚白果递给姚晓丽,许久没吃到过零食的妹妹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早上吃的是白菜粥,姚晓瑜咬到的白菜叶子很老,嚼了半天都没嚼烂,她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倒霉,往桌上一看,好么,大家都挂着痛苦面具。
“难怪那个农民硬是要白菜给我。”
周春花梗着脖子把大半片白菜咽下去,庆幸自己没有占人便宜的习惯,一颗白菜今天已经消耗了大半,剩下的明天咬咬牙就吃完了。
他们家食物的分割全靠牙齿,她要是多搬回来几颗……周春花打了个哆嗦,没敢再想下去。
“奶奶,明天我要去贺掌柜那边。”
姚晓瑜听到白菜还得再吃一天,整个人都麻了,吊报社的胃口也没了,只想着抓紧时间把稿酬领了,然后哄着奶奶买把菜刀。
浪费食物是不正确的行为,但好歹得切成能入口的大小吧!
在姚晓瑜满脸狰狞的嚼着这个神奇的橡皮口感的白菜的时候,丁娴的故事也随着《话本大全》渐渐传播出去。
茶馆。
老韩头啃了两个包子,又吃了半杯茶,终于拿起报纸开始读——他是被集资雇来的,茶馆里的人听不起说书,只聊天又无趣的很,常客一合计,每人凑了点铜元,包了识字的老韩头的茶水费和早饭,让他在茶馆读报,听听故事,顺带着长长见识。
老韩头也很乐意,他的确识得几个字,但写的跟鸡爪子一样,没法抄书;年轻的时候为了挣钱什么重活都干,身子骨也差得很,虽然还有些积蓄,但有进无出也是坐吃山空,读点报纸就能换一顿早饭,划算的很。
这个茶馆是很底层的,没什么人关心国家大事,他们只捡着故事多的报纸买,《话本大全》和《话语大全》都是常买的,哪份报纸放在上面,老韩头就捡着哪一份先读。
这次在上面的是《话本大全》。
“老韩头,有没有新故事啊?”
见老韩头拿了报纸,有人便惯常的问道,谁知这次老韩头竟然还真点了头。
“有一个。”
众人顿时激动起来。
“是什么?算了,不管是什么故事,先读这个。”
之前的故事他们听得迷迷糊糊,许多作者动辄就是一大串人名,他们实在是对不上号,没别的选择的时候,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行,但现在有新故事了啊!
“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位叫丁娴的女子……”
出钱的是大爷,众人统一了意见,老韩头也把报纸翻了过去,一气的读下去,开头还有人觉得无趣,随着老韩头的嘴巴一张一合,本来喧闹的茶馆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安静下来。
小二拎着茶壶,在茶馆的帘子后面听入了神;掌柜拨算盘的手指停下来,眼睛看着老韩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茶客随着故事的发展不断变换表情,端到嘴边的茶迟迟没有入口。
“【那温家郎君抽出一束花,递到丁娴面前,脸红成了过年的灯笼,小声的说道:“等过了年,我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众人的脸上出现相似的笑,正期待着丁娴的回复,老韩头却换了个故事接着念,有性子急的顿时叫嚷起来,但老韩头只用一句话就熄了火:
“报纸上只写到了这里。”
老韩头的话里也带着些憋屈,但众人都没在意,再三确认老韩头没撒谎后,只觉得天都塌了!
这故事这么好,怎么可以断在这里?!
……
租界中,楼房内。
女佣把送来的报纸拿到桌上,因为惦记着厨房的火候,不小心将男主人看的《上海日报》和女主人订的《话本大全》弄混了,下来的男人习惯性的打开报纸才发现不对,正想着换回去,丁娴的故事就映入眼帘。
“哟,第五夫子今天转性子了,竟然看起了小情小爱的报纸。”
女人调侃的点向男人的脸,男人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唰的就红了,女人笑的花枝乱颤,也对男人刚刚读的故事有了些兴趣。
她这个男人不嫖不赌不抽大烟,不寻花问柳跌不养小妾,性子却也古板无趣的很,看报纸更是只看日报公报,她才给这人取了个夫子的名号,调侃他像个老夫子,没想到今天竟然看起了闲书。
“……这个故事,不一样。”
男人难得有些窘迫,女人越发觉得有趣,把人逗成了熟透的番茄,等男人终于忍不住上楼“避难”后,女人才笑眯眯的拿起了报纸,翻看起男人刚刚度过的故事。
半小时后。
“没了?!”
女人不敢置信的将报纸翻的哗哗作响,还是不能改变现实,故事依旧停留在让人抓心挠肝的提亲上,这个该死的报纸甚至没给出丁娴的答案!
不是,人怎么可以坏成这样啊!
……
上海县城,高墙大院。
“祖母,我订的《话本大全》到了,你要不要听故事?”
十三四岁的小女郎扑到万工床上,悄悄问道,看似熟睡的福气老太太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念。”
这乡下地方什么吃的玩的都没有,髦儿戏不能看,也没有朋友聊天,除了凉快一无是处,要不是小孙女机灵,订了许多报纸,她非得无聊死。
“先吃东西。”
小女郎哄着老太太从床上起来,又薅走老太太的一支金钏,才心满意足的开始读报,先是几个之前听过的故事后续,然后就是一个新故事。
“丁娴?”
小女郎好奇的重复了一遍主角的名字,才开始读故事,老太太听得入神,直到发现故事竟然卡在温家孩子的告白现场后——
“这是哪个报社?我让儿子找他们去!”
她一个小老太太找谁惹谁了?听个故事不完整就算了,竟然还卡在这么关键的地方,不知道老年人不能憋着吗!
“我也要跟大哥说!”
小女郎也气红了脸。
……
“康秀,丁娴后面到底有没有答应?!”
一个人冲进话本报社,抓住皮康秀的肩膀使劲摇晃,皮康秀被这个尔康摇紫薇的架势弄得头昏,好容易才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挣脱开来。
“后面的故事,等下次报纸上写了就知道了。”
皮康秀打着官腔,好友也不是吃素的,两人连环过招,最后好友还是看完了没法出去的五千字,然后更加失魂落魄了。
钩子之后,是更深的钩子。
目送垂头丧气的好友出了大门,皮康秀得意的接收了所有竖起来的大拇指——才半天的功夫,他们已经收到了不少的“反馈”,想看后文的不乏从没接触过的大人物。
不枉他们把丁娴的故事卡在这个情节断开。
“你好,丁娴……”
瞧,又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