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逸故事 > 其他小说 > 修真界没我得散 > 歧奴
    虚境某个湖边的山洞。

    修士们一番查探,方知虚境并不如书中所写,是纯粹的荒原,其不同地势之下竟还有不少湖泊和矮山。只是由于常年的风化腐蚀,矮山大多已经成了小土包,而湖泊也被不知名黑绿油油的水藻覆盖。

    坐在山洞为数不多的干净石头上,望初脱了外袍,努力擦干净自己的脸。

    手边就是洞穴内部的水潭,但虚境内的水连尸牙都可以驱赶,他是不愿沾水擦拭的,只能使劲搓,搓得半张脸发红。

    不远处,斛玉懒懒靠在石壁,虚站着,他身形颀长,衣服在腰肢处收拢,显得劲瘦。

    听着耳边鬼哭狼嚎的风声,斛玉视线不动声色地从望初那张写满正义凛然的英气面庞中划过,倒想起来些关于望家的印象。

    数风洲的第一大宗风止宗,入山门有一座刻有宗名的界碑,那界碑大若小山,上书着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

    热浪滚滚,打着伞的三师兄不停用手扇风,嫌弃:“什么破名字?数风数风,它这宗名叫风止,不会太狂了些?”

    替师兄遮着太阳,斛玉擦擦眼睫上的汗珠:“太初就不狂了吗?”

    太,初,哪个字谦虚?

    快热得消失了的三师兄对小师弟摇了摇头,神秘莫测:“不,不不,不一样。”

    “?”

    三师兄小声:“小玉啊,你晓得,我们宗很穷,就算说出去自己叫太初,别人只会以为我们在立志发誓勇争上流,但其实没人会在意咱们死活。可大宗就不一样了,他们狂,可能就是真的狂。”

    “你相信乞丐说自己想当皇帝是真,还是相信那个野心勃勃的皇子想当皇帝是真?”说罢,三师兄拍拍斛玉的背,一派老气横秋。

    斛玉若有所思,半晌,他才慢吞吞道:“哦……所以意思是我们宗又穷又横,主要是因为没人在意。只有有钱才能让别人相信我们是真的横……”

    “……”

    三师兄一把捂住斛玉的嘴,眼角的裂纹疤痕隐隐约约要重新裂开:“好了好了,理是这个,但以后不许说这么直接。”

    “……唔唔唔。”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斛玉眨眨眼又眨眨眼,扑闪扑闪地朝师兄讨了个饶。

    三师兄严肃纠正他:“而且我们哪敢横,我们明明只是又穷又穷。穷得揭不开锅就不用考虑名字了,那都是下阶段的问题,懂了吗。”

    斛玉:“唔唔。”

    他如此听话,三师兄颇找到一种为人师的乐趣。

    微鹤知走过师兄弟二人身边,带来了一股冷气。

    其实他没做什么,只是侧目,目光从被捂得脸颊红红的斛玉脸上擦过。刚还为人师的三师兄立马就缩回了手,他躲在斛玉身后,朝着微鹤知讪笑:“师尊。”

    春浮寒从微鹤知身后笑眯眯探头:“三师弟啊三师弟,小玉可真是被你带坏了。咱们宗是不太富裕,但也没到真穷得揭不开锅?这么说,可毁了太初名声。”

    二师姐附和举手:“就是,这样,小玉,这次大会你跟着我,师姐带你去听昀洲那席面吃好东西,他们惯会做饭,那风止宗做的饭味道差远了。”

    春浮寒:“……”

    春浮寒拍拍斛玉的头,无语:“你三师兄不靠谱,但也别听你二师姐的。”

    斛玉点头:“可是我也觉得听昀洲的饭最好吃……”

    背后忽一人大喊:“你胡说!”

    台阶上,太初宗几人脚步一顿,斛玉回头,看到一名浓眉大眼的散修站在台阶下,正仰视太初一行人。

    因为身后站着微鹤知,斛玉难得在大太阳下感觉到一股驱散暑气的凉爽,不禁眯了眯眼。

    斛玉问:“你说我瞎说什么?”

    见他们一齐回头,那人满脸通红,憋了半晌,他终于正义凛然地斥责:“……风止宗做的菜肴都是选用珍稀灵果,加之不同修士不同灵力烹饪,色香味俱是天下一绝,怎么,怎么会比不上听昀洲那群只知道按分量做饭的古板?”

    “……”

    左右看看,没人接话,二师姐眉毛跳了两下,颇感莫名:“额……哦,所以?”

    那人叉腰,拇指指着自己:“我叫望风,数风洲望家的修士。”

    二师姐:“望家?”

    三师兄一拍斛玉的脑门:“哦——就是那个,每次负责给风止宗做饭的后厨!”

    斛玉摸摸脑门。

    “……”

    完全被羞辱,望风气得跳脚:“什么后厨!那都是我家精锐修士!这也是一种修炼!”

    二师姐:“哦……那你家厨子什么时候修炼好了,记得做点好的送给我尝尝,让我品鉴品鉴?”

    望风最后硬生生被二师姐气哭跑了,跑之前还背了一遍家里的特色菜单。

    回过神的斛玉:“……”

    都什么跟什么。

    捂着额头,斛玉突然开口问:“望风是你什么人?”

    他忽然出声,吓了一旁打盹的谢怀瑜一跳,对面擦干净脸正闭目养神的望初勉强睁开一只眼,轻蔑:“现在想起来攀关系?晚了。望风是我师兄,如今是我们望家最出名的……”

    斛玉:“厨子?”

    望初:“……”

    捂着脸,谢怀瑜忍笑:“别生气别生气,大家现在都没灵力,只能互殴。你还要回去颠勺呢,别伤了胳膊。”

    “……”

    好像受他师兄影响颇深,听不得厨子这俩字,望初眼神空洞,喃喃:“士可杀不可辱,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所有修士基本都醒了,稀稀落落分布在山洞各处。有的蜷缩在角落里面色灰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有的就如赌徒,一遍遍尝试调动灵力,联系外界,但杳无音讯,没有任何回音。

    斛玉视线从这些修士身上缓缓略过,许久,他问谢怀瑜:“拜天游这些筛选上来的修士里,谁的资质最好?”

    谢怀瑜偷摸打量周围一圈:“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是望初,就那个厨子。”

    斛玉:“……”

    如若不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望初简直要上去咬斛玉一口:“你这是什么眼神?你知道我什么修为吗?”

    斛玉猜测:“金丹?”

    按照望初表现出来的年纪,宗门精锐大抵是这样的修为。

    犹记当年参加拜天游时,近百宗门精锐的弟子各自站在演武台下,意气风发,堪称仙门盛景。

    但没想到,他话音落,斗鸡一般的望初竟倏地沉默下来。

    连谢怀瑜也难得沉默,过了半晌,望初指着他,眼神狠绝:“你等着,出去了我要找人……不,我要亲自和你决斗……”

    斛玉漫无边际地想,这也要生气,挺像只河豚……河豚能吃吗?他们家给不给烹饪?

    只有谢怀瑜见状不妙,赶紧把斛玉拉到一边,小声快速对斛玉道:“祖宗,你是不是睡傻了,二十几岁就金丹,那不是天才,那是天灵根!”

    “……”

    拜天游大比难,但对于资质高的修士,修为越高,能感知到的东西就越多越准确,不说轻而易举,过关的几率必不会如此之低。但此刻,洞穴内的修士,没有任何一个的修为,能对斛玉产生当年拜天游时跨大境界天才所带来的压迫。

    资质能力怎么会都如此之差?

    他垂眸沉默久久,读懂他的未尽之言,谢怀瑜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一直被忽略的可能:“……等等,你可还记得睡着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斛玉脑海里如闪烁的星点般现了两个字。

    “……闭关。”

    闭关冲破灵根法障。

    对了,他是在闭关……斛玉识海一瞬神思清明,紧接着立刻又乱成一团,有什么东西在识海里互相倾轧,压制。

    两方博弈,斛玉眉心轻皱,那点朱砂红痣愈发鲜艳,他面容一时间变回了原貌,又很快被遮盖。眨眼间的变化让人心惊肉跳,谢怀瑜踟蹰望着他,小心追问:“闭关…你什么时候闭关的?”

    “赫曦……三十九年。”

    那一年,微鹤知动身前往数风洲北极冰原。

    谢怀瑜:“赫曦三十九年!?”他低头伸手数了又数,依旧不太敢相信:“赫曦三十九……到如今……”

    谢怀瑜瞠目:“你你你你睡了……闭关了十年?”

    他知道斛玉是大比之前沉睡的,但是没有想到竟如此之前!出窍修为以上才需要闭关十年甚至更长,斛玉迅速转头,抓住重点。

    他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现在是十年后?”

    “啊——!”

    山洞外一声哭嚎,洞内的修士纷纷站了起来,面色铁青。

    发生什么了?

    洞口亮些的地方出现了一道人影,是在外面查探放风修士。

    连滚带爬跑进来,那修士摔在地上,吓得声音都含混不清:“歧奴……不知道哪里的歧奴朝这边来了!有一大批!”

    被打断,斛玉闭了闭眼,心里不知为何烦闹非常。

    这虚境果然影响修士。

    歧奴!

    在场的修士,无论绝不绝望,此刻都应当无比绝望了。

    灵力在体且不说能不能打得过歧奴,如今他们在虚境和凡人无异,面对歧奴比凡人遇到山间的猛虎还要无力。

    有些精于武道的修士尚且还能抵挡两下,修符阵之流只能依靠灵力的修士完全不可招架。

    谢怀瑜手里的法器和那些修士一样,此刻一件都拿不出来。

    洞外奔腾的响动越来越近,甚至有五官灵敏的修士已经可以听到歧奴爪子爬过时的剐蹭声,那声响诡异至极,在安静的洞穴中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都愣着做什么。”

    斛玉忍耐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拉回:“歧奴破开洞穴外壁需要时间,先把洞口堵住。”

    “……”

    诡异的安静,他目光扫过,洞穴内修士仿佛脚底黏在地面,一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脸色灰白。

    角落里有人抽泣着:“最后不过都是个死,就算出去,我们也无法逃离虚境,等到大比的人发现再打开虚境,或许我们早就已经……”

    斛玉转头,他漆黑的眼瞳锁定那修士的眼睛,直到那怯懦的男人不再讲话,才淡淡开口:“那就要现在立刻去死?如果你是这样想,是不是可以把你先送出去,至少拖一会儿歧奴的爪子?”

    那修士显然之前是个金贵的主,从来没被人这么攻击。他瞳孔颤抖:“你,你……”

    斛玉回头,面对那群修士:“你们都是这么想的?都如此大公无私?”

    他声音冷静,没有什么起伏,好像如果他们点头,斛玉下一刻就会把所有人扔出去喂歧奴。

    “……”

    谢怀瑜适时出声,招呼:“还愣着干嘛,都去搬石头堵洞口啊!真想死啊……反正我还不想现在就死,都没查清楚我们怎么掉进的虚境呢,我才不死!”

    谢怀瑜先冲去洞口,紧接着,望初狠狠剜了说迟早会死的修士一眼,又看了一眼斛玉的背影,转身就走。他一走,陆陆续续,修士渐渐都跟了上去。

    那抽泣的怯懦男人躲在最后,也磨磨蹭蹭跟在众人身后。

    整个洞穴容纳近百的修士,大约还有一半的富余,不论是石块还是水潭边的泥土,此时都被迅速运往洞口。好在洞口并不大,最近一只歧奴爬行赶到时,洞口已经被石头加上一部分修士的法器堵得严严实实。

    “吼——”

    歧奴的声音隔绝在外。

    “呼……”累瘫在地上,顾不了地面干不干净,灰头土脸的修士小心翼翼松了口气。

    歧奴虽为人形,但并没有五官四肢,只是腐烂肉泥的糅合。对于修士的感知,大多来自于移动时带来的空气流动,灵力的热源,以及血液的气息。

    此时众人皆无灵力,躲在洞穴,只能一动也不动。虽然没什么作为,但至少会让歧奴暂时失去目标。

    头顶歧奴爬过的声音让人浑身发抖,有些胆小的修士用力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有气息的泄露。

    时间慢慢走过,大约一炷香后,瞄了一眼和洞口的距离,斛玉隐秘敲敲镯子,示意谢怀瑜挡住自己。他躲在众人背后,缓慢朝着洞内水潭边移动。

    洞穴内此时黑暗一片,谁也看不到斛玉的动作。

    几乎全封闭的山洞,存在着一个看不清底部的洞内水潭,必然不会是死水。

    但这里是虚境,不能以外界常理推测。

    力气较大的修士守在洞口,歧奴就在石头外逡巡,寻找着修士的气息。他们都知道这挡不了多久,随时会殒命的威胁让人冷汗直流。

    终于退到洞穴最里的水潭边,斛玉蹲下身,一条胳膊试探触碰了那水,没有什么异样,他半个身子整个没进了水潭。

    向下看,水底漆黑一片,只有手腕银白的镯子在水中发出荧荧的光。盯着那光圈的外围,许久,一点微不可察般的波动荡开,斛玉眉心一动。

    果然,是活水。

    “所有人听着。”

    确定有路,斛玉嘴唇轻轻开合,压低的声音跑过每一位修士的耳畔:

    “水潭是活水,虽然不知道通向哪里,但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我会给你们信号,接到以后,立刻用最快速度朝水潭这边来,不要犹豫,跳进水潭,往水流流动的地方游……接下来活不活命,全在你们自己。”

    无人出声反驳,就如斛玉所说,最坏的结果已经是现今的境地。

    即使有人对斛玉这个从未见过的神秘修士擅自移动却没有被歧奴察觉心生疑虑,但此刻能多活一时,就多一寸生机。其余的,此刻可以暂且放下。

    一枚发着强光的水坠被抛在了洞穴正中央最上空。

    一时间,洞内恍若天明。

    “跑!”

    斛玉声落,洞壁身影霎时交错穿梭,随之而来的便是歧奴愤怒撞向洞口的嘶吼——

    这辈子没到过极限的体力此刻爆发到了极致,人群之中,一道身影逆向而行,他手中银镯幻化为长弓,身后土石凝聚为箭,在第一只歧奴怒吼着破开洞穴冲进来那刻用力射出,一箭将一只歧奴碎裂成肉泥!

    “跑快点!”

    “啊!”

    肉泥溅在跑在最后的修士脸上,他大叫一声,正是角落里抽泣的怯懦男人。顾不上擦干净脸,男人惊恐踉跄前行,他看到斛玉又用同样的手段再次斩杀一只歧奴,并将想要帮忙的谢怀瑜一把推去水潭。

    男人心中不禁陡生出寒意。修真界怎么会有人不用灵力就碎裂歧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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